恃弱凌强也可恶 

杜梅

       某些家暴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

星期天，约了维修师傅来修空调，在阳台加雪种时，隔壁年轻人见了，友好地问：“你家空调也坏了吗？”原来，他家也在修空调。

主动和我打招呼，挺好的年轻人。我这么想。

但是，不到24小时，隔壁突然爆发出一阵年轻女子十分渗人的哀嚎声，然后，是急促的撕打，再后来，是女子歇斯底里般的控诉声。

尽管只有一墙之隔，所有的争执我却听得含含糊糊。不过，女子最后的通牒我倒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告诉你，我马上就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原来，说这话时，女子已来到了走廊上。

说完，她“蹬蹬蹬”地往楼下冲去，尾随其后是另一个更加急促的脚步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恐怕用脚趾头，也不难想象吧。

我不禁感到几分揪心。女子这般刚烈！

另有一次，在大街上。远远的，见一个女的毫无顾忌地大哭着，同时紧紧地扯着一个男的衣襟不放。看得出，男的非常隐忍，对于女的死缠烂打，始终只是招架。

但是，到底忍耐是有限度的。渐渐的，男的就想彻底摆脱眼前的麻烦了。于是，他的动作开始不客气起来。女的却依然不依不饶。不但如此，面对男人几番举起又放下的拳头，她不停地叫嚷着：“打呀！有种你就打啊！”

人类所有的行为其实都是鼓励的结果。

于是，男人对着女人的脸毫不犹豫地狠揍了几拳，然后扬长而去……

真的，人是最没耐心的动物。

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挑战什么，都不能够挑战别人的耐心。

我现在也把这个观念传授给女儿，我告诉她：“女人再强悍也还是弱者，是弱者就得学会保护自己。不管以后的丈夫脾气有多好，永远不要试图挑战他的耐心，否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若是丈夫脾气不好，就要更加小心呵护他的耐心。”

女儿刚刚18岁。我相当怀疑，自己的这番苦口婆心，非常有可能是在对牛弹琴。

我并非在危言耸听。

你没发现吗？许多时候，你并不是你，而是环境决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一个宽松、和谐、友好的环境里，你内心最好的东西会最大程度地被激发出来。你甚至不敢相信，那个优雅有致、充满了爱心与自信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

而在一个尔虞我诈、人人自危的环境里，你最坏的一面也会被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当然，这时如果你愿意想，你也会沮丧地发现：天哪，我怎么能如此糟糕呢？那样不齿的事居然是我做出来的？

所以，过去有出戏这么唱：“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说的就是环境对人的影响。

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魔鬼和一个天使。魔鬼和天使时刻都在窥视着，一旦有合适的环境，黑暗或光明，谁都挡不住他立刻现身。

现实生活中，有许多冤家夫妻。可是，如果把冤家夫妻分开，一一审视，不难发现，其实他们个个都是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正正得负，反正，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

我有一个出版社的朋友，因为是同乡的缘故，他叫我老姐。虽是老姐，我却并不认识他媳妇。而每回跟我说起他媳妇，他都要用到一个词：邻家小妹。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差点没被他肉麻死。我心想，好歹也四十了，还邻家小妹！

嫉妒归嫉妒，过后细想想，其实蛮感动。如果两人不是真的齐眉举案，如果他媳妇不是真的温婉可人，他也不会这么有动力的总是显摆。

都说好女人是男人的好学校，其实，好男人也是女人的好学校。

昨晚看报，读到一篇文章《四医院的小安》。何小竹写的。文中有这么一段：她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安静的人，只是当她面对杨黎的时候，才变了个人，暴露出她的坏脾气。

其实，不论是好女人，还是好男人，他们下意识里都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即不让自己内心里的魔鬼跑出来，更不让对方内心里的魔鬼跑出来。

说白了，人这一生，苦与乐，喜与愁，无非就是找对一个人，共同来看护自己内心的魔鬼。

如此而已。

忘记说了，没过几日，隔壁的门上就贴出了招租启示。

看来，那女子挑战“成功”了。

我们都恨极了恃强凌弱，殊不知，恃弱凌强也让人忍无可忍。

2012/5/24

(发表于《南方文学》2012年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