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她长大了

——黄月亮留学故事

    许多朋友关心黄月亮在美做交换生的故事。我一直没写，是心绪始终未平。去年，黄月亮再次回到美国读大学。一年后的今天，我似乎可以说一说了。
    2011年6月，黄月亮结束美国高中交换回国后，我问她，这10个月，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她想了想，回答：“我的心灵变得无比强大！”
    她的话让我倍感欣慰。我心想，过去的10个月里，那些无法入眠的日子，那些因担忧流过的眼泪，终于没有白白付出。
    还有什么比看到孩子心灵强壮而更感欣慰的事呢！
    黄月亮寄宿的美国家庭，有一个同岁的女孩，女孩由于体重严重超重，性格自卑；其母又一味宠爱，无论在家在校，女孩凡事喜欢使小性子，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黄月亮和中国大多数家庭的孩子一样，自小受到的教育是，凡事忍让。但她身上也有独生子女的某些弱点，比如她觉得，早晨她还在睡觉，那女孩不该在卧室里吹头发吵醒她。
    终于有一天，黄月亮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住了。她向寄宿家庭的妈妈投诉，可是，“妈妈”听了却默不作声。
    百般劝慰无效后，我建议黄月亮，实在待不下去就换一个家庭。机构老师并不反对这样做，只是希望我们能提前申请。
    然而，黄月亮自己却不答应。她的理由是，一、你教给我的，不能遇到问题就逃避；二、换一个家庭也不见得更好，身边就有同学越换家庭越差；三、已经跟同学熟稔，不想再去新学校。
    “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她告诉我。
    幸好这个家庭还有一个泰国交换生男孩，男孩比黄月亮小一岁，跟寄宿家庭的女孩关系也非常紧张，以至有一次，男孩私下里意气用事的对黄月亮发泄说，真想杀了她（听了这话，我赶紧让女儿转告泰国男孩，千万不能再说这样的气话，否则警察会找他麻烦）。就这样，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经常相互鼓励，彼此加油。
    不过，寄宿家庭也有让黄月亮他们喜欢的人：奶奶和哥哥。80多岁的奶奶知道他俩来自吃米饭的国家，亲自去沃尔玛买回电饭锅。哥哥因为肥胖没有工作，每周靠政府救济金生活。即便如此，他也很慷慨，时常给黄月亮他们一些小零食，还时常把中奖的可乐瓶盖给她，让她去兑奖。
    磕磕碰碰的交换生活，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接到机构总部打来的电话，说学校对黄月亮本月的品行鉴定里，有一条撒谎的记录。我立马给黄月亮打电话了解，发现完全是地区负责交换生工作的老师的偏听偏信所致。
    我和黄月亮迅速就此事分别给西雅图机构总部发去解释的邮件。
    这件事的结果是：调查后，西雅图总部的中国老师们集体签名，给黄月亮寄了一张明信片，以表慰问和同情。她们在明信片上写道：我们知道你是好女孩。我们想告诉你：该反抗时，一定不要忍让！
    那些签名都很寻常：某娜、某芳、某萍等等，然而那一刻，这些普通的签名，却让我这个母亲感动不已。同胞到底是同胞啊！
    与这张明信片一起寄给女儿的，还有几颗大白兔奶糖、一包小浣熊干脆面，皆是年轻女孩喜欢的小零食。
    “撒谎”事件后的一个月，一天深夜，我突然收到黄月亮的短信，说自己在医院，奶奶出车祸了，正在抢救。看着这条语焉不详的短信，我心急如焚，急忙打电话询问，却没人接听；发短信也不回复。直到凌晨，黄月亮才回短信说，她没事，奶奶已经去世。现在，她和泰国男孩已被地区负责老师带回自己家中暂住。她心情沉重地告诉我：奶奶的四轮小车，撞上了十几个轮子的大货车。
    这是这个家庭一年内发生的第二件车祸，黄月亮刚到这个家庭的第二月，他们家的一个叔叔就因车祸去世了。
    然而，这家的悲剧还没结束，两个月后，哥哥突发疾病也没了。他仅仅比黄月亮大4岁。
    黄月亮说，事情发生得特别突然。那天她和“妈妈”在外面购物，泰国男孩突然打电话来，说哥哥胸口好闷，已经打了急救车电话。不幸的事，等急救车赶到时，哥哥已经停止了呼吸。
    哥哥的身体被送去尸检，因而，哥哥的葬礼是在没有骨灰的情况下举行的。
    我给寄宿家庭的妈妈也发了一条慰问短信：非常抱歉！您失去了亲爱的儿子。希望您坚强！她回复我的内容，让我伤感不已。她说：“对不起，让Mickie（黄月亮英文名）跟我们经历这些！”
    一晃，黄月亮10个月的交换生活就要结束了。
    回国前，黄月亮发短信给我，说，“妈妈”一边为她整理行李，一边伤心落泪。“妈妈”问她，哥哥生前最喜欢中国，能不能把哥哥的骨灰带回中国撒掉？
    看到这条短信，我的眼泪突然奔流而出。天下母亲的心啊——哪一个母亲不是在尽其所能地成全孩子，即便孩子已然不在？
    那一刻，我彻底原谅了她曾经的自私。
    由于携带骨灰需要许多手续，而各种手续无法在短时间完成，以及家中祖辈希望黄月亮长大些再来完成此事，因而，这件事便暂时搁浅了。
    当我克制地写下这些，那些已然远去的往事，仿佛又穿越回来。黄月亮做交换生时，年仅16岁，那时，她的世界一片光明美好。10个月后，当她回到我的身边，17岁的她，用坚定的口吻回答我：我的心灵无比强大！凤凰涅槃般的变化背后，如果我不说，谁能知晓，竟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