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旧稿）

    最能伤你心的人其实就是你最爱的人。这句话我是替我妈说的。而经常伤她心的人便是我。

    没生孩子前，我特别希望能生个男孩。因为曾经有朋友跟我说，生女儿就是给自己生个冤家对头。本来我不相信她的话，但是，想想她跟她妈妈之间嗑嗑碰碰总也吵不完的嘴儿，也就信了。没曾想几年时间而已，朋友的话也应验到我的身上了。

    我与妈的矛盾始于我生孩子后，具体表现在孩子的喂养上。我希望用所谓科学的方法来育儿，比如衣服穿少一点，饮食多样化一些等。理由是时代不同了。妈听了很生气，说：“再不同，天理也不可违。”她指的是我没能给女儿喂母乳。作为母亲，不能亲自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孩子，已是我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妈明明知道这完全是剖腹产手术惹的祸，还存心这样刺痛我，分明是跟我过不去嘛！于是，诸事皆不听她的，争吵便时有发生。直到女儿快上小学了，说起这事，妈的气似乎还没完全消，有一次，她突然很认真地对女儿说：“别叫她妈，哪有妈不给孩子喂自己奶的！”

    真正影响我和妈的关系，是我在处理她和爸的婚姻矛盾中的态度。妈说悔不该当初听我的话，同意与父亲分开。还责怪我，说我总是帮父亲说话。有一次与我吵急了，还说，是我把一个好好的家给闹散了。理由是，如果我不买珍珠园的房子，父亲就没有退路，也就不会很强硬地要求分开。作为子女，我自然不肯背这样的罪名。于是，在撇清自己的同时，难免又同妈较上了劲。

    妈是属牛的，脾气也像牛那么倔、认死理。我从来没能说服过她。面对她的抱怨，她要求我保持沉默——如果我不能声援她的话！但我总是会在拚命克制了100次后，于101次里爆发自己的不满。有一次，她又唠叨起那些让我不耐烦的陈年往事，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一点都不豁达。难怪爸要坚决离开你。”妈当时就被我的话击中了，一句话都没说，抱着女儿就出去了。傍晚，女儿回来后说“阿婆在外面哭了很久”，我听了难过了很长时间，也自责了很久。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最有效药物。冬去春来，妈渐渐老了，而我也慢慢地成熟了。我们都渡过了各自的浮躁期，一些极敏感的话题我们也能很冷静面对了。而这时，我惊恐地发现，我是真的错了——妈当初的指责是有道理的：我不该自以为是劝妈和爸分开。这些年来的事实表明，分开后的他们过得并不如人意。正如妈所说：“拖上几年，你爸的劲儿过去了，也就算了。”可是，我们没有听进去她的话，总拿“你们吵了几十年”和“爸并不珍惜你”等理由劝她。可以说，妈丧失了她几十年来赖以生存且看得比命还重的婚姻，完全是我们这些自私的子女的过错。现在，我想弥补一切，一切已无法回到从前……

    让我惭愧的是，经过无情岁月的煎熬，妈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对她和爸之间失败的婚姻，也能很平静地分析了。妈能做到这点非常不容易，她不像我，生长在新时代，接受的是“自主、独立”等新式教育，她可是从弥漫着封建意识的旧社会走过来的。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很真心地跟她道歉，说：“作为女儿，我太不孝了。我从来都不能客观地理解您的痛苦！”她听了淡然一笑，甚至还反过来劝我别往心里去， “母女之间还客气什么？”她说。妈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当初的所谓理智了。

    现在，我的女儿已经10岁了，我们有着令人羡慕的非常良好的母女关系。无聊的时候，她吹捧我是大美女，我夸奖她是小龙女。生气的时候，不是她来巴结我，就是我去笼络她。我们曾经拉过钩发过誓：绝不能让母女间的冷战影响彼此的心情。妈说：“希望你们两个就这么一直好下去，永远不要作对。”又对女儿说：“将来你也要对你妈好，她说什么就让她说说，别跟她当真。”妈回老家去后，如今夜一样，我时常会在半夜里想起妈和妈说的这些个话。

    妈，你现在一定睡着了吧。希望您的梦里不光有我们，还有我们的笑陪伴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