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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带着衣物从家里搬了出来。我原本打算去市里租个小套型公寓居住的,可是转念一想,时候已经不早了,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未必一下子就能找到房子,所以我决定还是先到公司的宿舍里住下再说。
没想到这一住就住了五个月。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懒散,遇事总是喜欢一拖再拖,迟迟没去找房子;另一方面,我还另有打算。因为当初我和许立勇等人承包这个水泥厂的期限是三年,四个月之后,这个期限就到了,我决定等到承包期满后,自己另租个地方办个小公司,到时候把房间也租在附近,可以就近,方便管理。当然,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四个月后,“欣欣”公司已经正式宣告解体了,四个人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我分到了三百七十余万,再加上去年分红所得,我的帐户上共有四百来万。五月初,我和汤丽离了婚,我给了她五十万,再加上那幢别墅,还有一个舞厅,她也能算个不大不小的富婆了!
我和孙小萍也由原来的同事关系发展为恋人关系,在我的“益群”实业有限公司成立后,她给我当了秘书。本来我打算资助她开个诊所,可是她说不想再干这个了,就来了我的公司。当然这样也不错,一方面,我不在公司的时候,她可以帮我看着公司,另一方面,两个人就可以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了。
孙小萍很孝敬她的父母,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回家一次,每次都是我开车送她回去,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去她家了。记得第一次去她家的那天,天气很好,路上虽然很巅,但是毕竟没有下雨,所以我直接把车开进了村子里。进了村子之后,一直有些大人和孩子呆呆地让在路边看着我们擦身而过。孙小萍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路指点着方向,车子在窄小的村巷里穿行,左转右拐......
终于,孙小萍欢叫了一声:“到了,停车!”
我缓缓地踩下刹车,车子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平平稳稳,就象是在平地上一样。这奥迪A6就是不一样,无论是外观、发动机和避震系统都比马自达要明显高一个档次。我抬头一看窗外,面前是三间白墙小瓦的平房——这就是孙小萍的家?
我先下了车,从车头那儿绕过去,打算去给孙小萍开右边的车门,没想到她已经自己下了车,直奔屋里去了!
我赶紧进了屋,堂屋里没人,孙小萍正焦急地推着另一个房门,嘴里喃喃地叫着:“爸妈,我是萍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呀......”
我上前一看,那房门上着锁,可是孙小萍此时正沉浸在迷乱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发现。
我拉了她一把:“小萍,这门儿锁着呢。”
“门锁着?真锁着!张群,我爸妈呢?”
“我也不知道啊。”
我摇摇头,看着她焦急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我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耐心地安慰起她来。
“我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别着急,应该是忙活什么去了吧?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
孙小萍轻轻地答应了一句,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我拉着孙小萍在桌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我就走出去,把车里的东西搬了下来。往往返返,共搬了四次才搬完,都是些滋补品和衣服等物品,是我和孙小萍买来孝敬她父母的。我把东西都堆在堂屋的墙角处,下面垫着从车上找来的几张旧报纸。孙小萍一直看着我忙碌,眉目之间流露出一丝感激和嘉许。
我在长凳的一端坐下来,她挪了几下屁股,依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拥着她,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向我。我捋了捋她垂在额前的几丝乱发,爱怜地看着她,她也脉脉地看着我。我们就这样深情地注视着对方,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
“你们是谁?谁在我屋里?”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我们一齐吃惊地转头向门口看过去——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茫然而羸弱。她眼神飘忽,神态娴静而漠然,仿佛是一株与世无争的杨柳,如果不发出声音,谁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乎与身后的墙壁溶为一体。
孙小萍定定地盯着斜倚在墙边的老妇,足足有三十余秒,渐渐地,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注视着她从长凳上僵直地站起来,笨拙地从长凳的另一端绕过去......她梦游般向那个老妇“飘”了过去......她面对面用双手握住了老妇的左右肩膀,把眼睛凑到老妇的额前,仔细地凝神着......我看到孙小萍的眼神迅速地变换着:从疑惑变为吃惊,又从吃惊变为肯定......最后,我看到有一种令人心痛的表情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妈......你是我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六十岁都没到呀,怎么头发全都白了呢?”
孙小萍喃喃自语着,象是在说给那个老妇听,又象是在说给自己听。突然,她猛地跪了下去,抱住面前那双颤抖着的腿,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妈......妈......呜......呜呜呜......我是萍儿,我是你的萍儿,不孝的女儿回来了......”
在被孙小萍抱住双肩的瞬间,那个老妇似乎迟疑了一下,她神情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孙小萍,仿佛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抱住肩膀。直到那一句“妈”的哭喊声从跪在脚下的人嘴里真真切切地传来,她才如同遭了雷击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俯下身子,双手捧起那个似曾相识的脸颊,依稀看出些自己当年的影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一个长得和自己如此相象的人跪在这里,她费解地摇摇头,似乎想赶走一个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幻像,当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她才真实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的存在。她终于清醒了一些,听到从面前的那张嘴里传来了说话声。
“妈,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萍儿呀,难道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你说你是萍儿?”
“是的,我是萍儿!”
“你真的是我的萍儿?”
“是真的,妈,我真的是你的萍儿,我回来看你了......”
“天哪,老天爷有眼哪,我的萍儿真的回来了,我的萍儿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要去告诉她爸......”
这时候的老妇人忽然一扫先前的迟钝之态,就象猛然间年轻了许多,只见她朝孙小萍点点头,转身就向门外大步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孙小萍的母亲拉着个六十开外的老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孙小萍一见,连忙迎了上去,和老汉面对面地站定了,四目交投,泪水立刻贮满了眼眶。
孙小萍的母亲指着女儿,激动得语无伦次:“她爸,你看,你还不信呢......我和你说......我们的女儿回来了,我们的萍儿回来了......你还硬是不信呢......我有没有骗你?我没骗你吧......”
“嗯......没骗我,你真没骗我......老太婆,我们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她没死,她真的回来了,我们的萍儿真的回来了.......鸣......鸣......”
“爸......妈......”
一家三口饱受了十余载的离别思念之苦,现在终于团聚,彼此之间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正是悲喜交集,当下,三个人抱头大哭起来。我虽然是个局外人,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受了他们的情绪感染,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心中凄苦,也不期然地泪流满面起来......
当天晚上,孙小萍和她母亲同睡一床,我则和她的父亲抵足而眠。整个晚上,老人家都在和我聊孙小萍,说她童年的趣事,说她在家的时候有多乖巧听话......最后,老人家长叹一声,以一种异常沉痛的语气呜咽着说道:“这么好的孩子,我们当年却草率地把她嫁给了那个混蛋......我们这两个老糊涂,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害她遭了这么些年的罪,我们该死,我们糊涂啊......”
“大叔,您千万别责怪自己,其实这些事不能全怪你们,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到的,你们当初也是为了小萍好......这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年轻不懂事,也不会在无意之中坏了她的名声,她也就不会嫁给那个无耻的小人......”
“唉,说起来也不能怨你,你们当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听说你那时候心里另外有个姑娘,可我家的萍儿却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了你,她是个实心眼儿,遇事不知道进退,明知道不可能吧,还是一门心思地去做......唉,说起来还是她的命苦哇,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你......”
“算了,大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这些年,小萍是吃了很多苦,但是请你和婶儿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她的,我不会再让她吃一点点苦,我要真心实意地照顾她一辈子,请你们相信我!”
“嗯,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也出息了,叔相信你!”
......
自从那天晚上我向孙小萍的父亲做过保证之后,我就更加加倍地疼惜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遇事也尽量让着她,当然,她也是个知道轻重的女人,能体会到我对她的好,所以她也会尽一切努力来融洽和我之间的关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经营我们的恋情。
我们就这么和和美美地相处了半年多,几乎没有红过脸,但是有一次,一帮“老朋友”瞒着她到公司来找我,约我出去赌一场。自从和汤丽离婚以后,我的心情不太好,状态也没有恢复过来,所以我已经有十个月没摸过牌。由于这段时间有孙小萍陪着,再加上公司新开张,一切从头开始,困难重重,所以连念头都没往那上面转过。但我毕竟是个“老牌”赌鬼,虽然暂时“忘”了赌场,现在经他们一撩拨,马上觉得浑身上下从每个毛孔里痒出来,恨不得立刻就坐上赌桌。我骗孙小萍说要出去谈一笔生意,把公司交给她打理,当天下午就开车和那帮人去了几百里外的地方聚赌。
一个多星期之后,我回到了公司。这一次出去,没日没夜地赌了七八天,直“玩”了个昏天黑地。由于一起去的都是些“老朋友”,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我平素擅长的那些“千术”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输赢上全凭运气,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带去的八十多万现金全部打了水漂。踏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我象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孙小萍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前,冷冷地看着我走进来,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甚至连个微笑都没给我。我知道自己的事瞒不过她,虽然明知这次是自己理亏,但却不愿向她低头,更是无从解释,既然她不理我,我也懒得理她。我低头向里面的值班室走去,因为那里面有一张床。
“你给我站住!”
“什么事?”
“你是不是出去赌钱了?”
“是又怎么样?”
“你太不象话了!”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象话了?我赌的都是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把那八十万都输了?”
“我爱输就输,你能把我怎么样?嘁,还真以为自己是谁呢?能得你!”
“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让你失望了是吧?哼哼,别说是你,汤丽怎么样?她当了我十年的老婆,一直都反对我赌钱,整天啰哩啰嗦,我照样一脚踹了她,你还没当了我几天的女人呢,就想学她啦?告诉你,迟早我也得让你‘下岗’!”
其实一下子就输了八十万,我也很心疼,回来的路上我还在后悔。而孙小萍的质问正触到了我的痛处,我不由得火冒三丈,暴怒之下想都没想,就说了几句狠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值班室,“砰”地一声关上门,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我走到外面的办公室,孙小萍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回到租屋去住。
“你总算睡醒啦?”
听到我走出来的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没抬,只用一种十分低沉的语气问道。
“嗯,睡醒了,你昨天睡在哪儿?”
说实话,刚一醒来我就对昨天说的那些话感到很后悔,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孙小萍怎么跟我闹,我都愿意忍着她,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主动和我打起招呼来。
“我没睡。”
“啊?没睡,你就一直坐在这儿?坐到现在?”
我吃惊地看着她,心中隐隐作痛——由于一个晚上没睡,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圈也透出一股淡淡的青黑色,上眼皮红肿,好象刚哭过一场......我心里蓦然涌出一股歉意,我向她爸爸保证过的,我说过要好好照顾她的,可是我......唉,我真是个混蛋!为什么一提起赌我就会把一切弃之脑后?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她。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还知道自己不好......成天就知道赌,也不顾及人家的感受......我真弄不懂,赌钱到底有什么好?它对你就那么有吸引力......是不是在你的心里,赌钱要比我重要得多......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孙小萍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时断时续的话语中夹带着明显的哽咽。
“以后不会了,相信我!”
“相信你?我要是真的相信你,我就是个傻瓜了,还骗我说去谈生意......公司刚开张不久,到现在为止就做了几笔小生意,照这样下去迟早要倒闭,可你倒好,几天工夫就输了八十万......你也是个在苦水里泡大的人,八十万能办多少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在我的记忆里,孙小萍原本是个不太多话的女人,可是今天,她一开口就象一挺机关枪,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我是个不爱听牢骚话的人,可是我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
“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联系到一笔大生意,发电厂最近要进一批无烟煤,我已经和他们的采购部经理接触过了,成功的希望极大,如果能谈成,那么公司两三年的开销都不用发愁。”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去赌呀,如果你拿这八十万去做善事,去修桥铺路,我能怪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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