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皆人——哎快来看！快来看快来看！”玖辛奈从玄关往客厅招呼道，“儿子打架了！帅惨了！”

“妈……”鸣人有气无力地丢掉书包外套，边换鞋边说道，“还有爸你也别这就出来看啊我说。”

 

“儿子你嘴角那块真帅，哎哟越看越帅！”玖辛奈拿出手机拍了起来，“正好洗澡水刚好，你们谁先洗？还是一起洗？早说佐助也要来啊，那晚饭你只好少吃点了儿子。”

“他先洗他先洗，妈你看他的校服一晚上能干不？要让美琴阿姨知道非晕倒不可。”鸣人把佐助拎过去，佐助打开他的手，鸣人皱了皱眉，转身去厨房了。

 

玖辛奈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给皆人去了个电波，皆人笑眯眯眼神回应，两人交流数秒，决定继续看快乐的娱乐节目。青春的事情还是要交给青春期自己处理。

 

鸣人洗完，身上被揍到的几块刚才不显，一泡热水全都青肿了起来，尤其嘴角疼得他呲牙咧嘴，因为嘴里也破了一大块。步履蹒跚（。）地从浴室爬出来，佐助正在厨房吃饭，头上还盖着浴巾。吃的也差不多了，喝掉最后几口味增汤，佐助站起身，收拾了盘子，玖辛奈正好进来笑着说不用了，拿过佐助的盘子丢进水池。

鸣人在厨房门口就站了一会，然后转身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佐助，衣服洗好了阿姨拿去烘干，明早肯定干净的啥也看不出来。”玖辛奈摸了摸佐助湿漉漉的头顶，佐助还得弯下来点给她摸，不然角度不是很正好。

“很少打架啊，是不是碰到坏孩子了？”玖辛奈笑嘻嘻地说，“美琴那边我会保密啦。……哎，我家的傻小子真是容易看懂。”

“……？”

“没啥没啥，你也上去吧？还有作业要写吧。”玖辛奈说到，“别让那臭小子抄你作业！他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玖辛奈说完，笑着拍了拍佐助的肩膀。佐助点了一下头，然后出了厨房。楼梯的走廊灯关掉了，从上方楼梯尽头的窗外洒下了些缕月光，佐助站在那，抬头看了一会，然后走了上楼。

 

 

鸣人正在屋里地上的茶桌上写数学，佐助推门进来，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书桌——给佐助用。

佐助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书包也拿去洗了，他的书本都摞在鸣人床上。他随便拿过一本，照着手机拍下的作业列表写了起来。

 

屋里很安静，气氛却很是沉闷。只有两人沙沙写题的声音。笔尖在纸页上书写着，终于，鸣人还是耐不住性子，边写边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打架？”

 

佐助写作业的声音停了下来。但是过了半晌，鸣人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鸣人抬头对佐助说：“为什么——”

 

“吊车尾。”

佐助出声道。

“……干什么。”鸣人闷声闷气地答道。

 

“告诉我。”佐助放下笔，转过椅子，湿润的黑发贴在脖子上，他穿着鸣人的睡衣，黑眼望过来，和坐在低处的鸣人的视线对在一起，“你很重视他吗？”

 

“……啊。是啊，很重视。”鸣人低低的、压着嗓音说道，声音染上了一寸寸低温的怒火，“相当重视，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重视啊。你，这个时候，还问我这种问题？我要是不重视他，刚才放你在那打架又如何，反正你那么强，要是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岂不要秒赢。我哪会怕受伤，衣服脏，被美琴阿姨发现嘞？毕竟他是优秀的学生，平时要打也是打我，当然就算打我也不是往·死·里·打。”

 

佐助看着他，眼睛里又像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鸣人见过的那样，眼神空旷而缺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他听鸣人说完，过了半晌，说道：“的确这个身体没那么强，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哈？？”鸣人夸张地张大嘴道，眼睛里已经没有一点暖意了，“问题是那里吗？？”

 

“那是哪里。”

 

“谁会没事找事故意去打架去受伤啊！”鸣人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小朋友。”佐助第一次露出了有点冷漠的，轻蔑的眼神。至少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还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过鸣人，“冲突或者受伤不过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像你这样没有看到过战争世界的人，肯定不明白吧。”

 

但鸣人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或者吐槽回去或者听到些许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细节而愣住，亦或者有些恼怒地反驳都没有。他只是用严肃而带着怒火的眼神望着佐助，片刻之后说：“啊是啊，我不明白。”

“可是我也没必要明白。因为这是我们的世界，没有那什么劳什子战争！你再怎么强，也是你的事。我也没觉得自己不堪一击，虽然也没有多厉害，但是我至少知道不该无所谓地把自己投入危险之中！输了如何，赢了又怎样？那样做之前有为重视你的人想过吗！”

 

“没必要说这种话拒绝我吧。再说难道不是全部打倒更快？”佐助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在发什么无名火？”

“我跟你说过不许用他的身体胡来！！”

 

“……哦，所以这才是原因吧。承认喜欢他了？这个佐助？”佐助把作业本放在膝盖上，一页页随意翻着，“吊车尾的，承认吧。”“

承认啊。”他抬起头，毫无波澜的黑眼睛望着鸣人，平静地说道，“对着我说出来吧。”

 

“第一天晚上我就说了吧。”佐助说，“对着我说出来，对着这张脸说出来，说‘我喜欢你’，说这句话。说出来的话，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张脸不也就是你喜欢的这个佐助的脸吗？”

 

 

鸣人瞪大了眼睛，几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也说过吧。”佐助说。

“不说的话，那么你喜欢的这个佐助，说不定也就永远不会回来——”

 

这句话还有一个“了”。在这个单字说出来之前鸣人站起身扑了过去，揪起佐助的领子把他掀翻在床上。佐助的作业和课本被撞了一地，鸣人骑在他身上举起右拳，胸膛剧烈地喘息着，两眼带着血丝死死地瞪着他。

鸣人攥紧的右拳青筋紧绷，在半空中许久地颤抖着，最终还是打不下去那一拳，攥进掌心的拳头缓缓地、缓缓地落了下来。

 

“混蛋——！！”鸣人一拳砸在佐助脸侧的床上，砸的床铺“砰！”地一声。然而那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痛不痒，多么用力都无法描述出这个世界的漩涡鸣人，此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为什么非得说这种——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什么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这样说很有趣吗！”鸣人揪着佐助的领子，衣服在他手中发出扭曲的声音，他的骨节紧绷得惨白，“看我的反应有趣吗！！你到底懂不懂………………到底懂不懂那家伙对我来说到底是重要到什么程度的存在！！”

 

“要不是清楚你的确就是佐助，要不是我对着那家伙的身体打不下去手，我绝对饶不了你！每次你说这种话，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难道我有神通能感到他的存在吗，你说的什么沉睡在内心里，难道我能预知未来他肯定会没事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吼到最后一句，鸣人的声音劈了。看向佐助的那双一直都很清澈的蓝眼睛，整个眼眶都红了。

 

啊。哪一天自己最重要、最重要，只要在身边，每天都很平常很普通地在一起就足够开心的人，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一点征兆也没，一点理由也没，一个新的灵魂占据了那个人的身体，说着他自己到来的理由，进入了这个原本只属于两人的生活，用最重要的人的嘴说，哦，他也许回不来了。

 

鸣人通红着眼眶看着佐助，揪着佐助衣领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他的喉咙急促地动了好几次，终于是没有真的流泪。

 

 

佐助躺在床上，抬着头。刚才他完全没想到鸣人会扑上来，不然就鸣人那在他眼里慢动作似的速度他还不是想躲就躲了。

那个瞬间鸣人看上去真像那个人。

 

领子被鸣人揪得有点呼吸困难，他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安静了许久许久，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又像是一个颤抖。

 

“……对。就是这个眼神。”佐助开口，轻声说道，“那个时候，看着我的，就是这个眼神。”

不解，愤怒，痛苦，悲伤，无法原谅，恳求，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又恍若昨天。从深深的湖水中爬起来，在顺着脸颊流下的水流后，等等等等，也许还有更多更多。

那个时候不只有水，还有眼泪吧。

 

只可惜自己当时在意的，并不是那些。

 

 

鸣人抓着佐助领子的手慢慢地放松了。佐助正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黑眼睛自从换了主人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鸣人从未见过的感情。它也依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佐助，因为这个眼神实在太痛了。

 

佐助一点点抬起手，一寸寸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侧着蜷缩起肩膀，透过他掌心间的缝隙，鸣人隐约听到了几近哽咽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比我强一点呢……”

 

就那么吊车尾，如果从一开始能再稍微努力点。

比我强哪怕一点……

 

 

那么到现在的所有人生也许，就会与如今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