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访谈与评论 |
张宏杰是所谓七十年代出生的写作者中的异类。年纪轻轻,就已经出版了四本著作,获得过一系列较有份量的奖项。然而,这个七十年代人的笔下却极少出现过当下的生活场景,他喜欢静静地淹没在书房的故纸堆里,在历史中寻找灵感。他笔下讲述的,都是那些尘封的往事。然而,往事一经他叙述,就立刻生动起来。初读他的作品,你会觉得这个人差不多得七十岁往上了。他说自己人不老心老。
在我的想象里,北方人且蒙古族的张宏杰没理由不高大。见了面才发现,他不但不足一米七O且是瘦肉型的。再加上一颗耀眼的光头和两只眯着的小眼睛,颇使人怀疑他是不是来自东瀛。我把这个感受告诉他,他立刻急了:不懂民族学不是?仔细看看我这脸,典型的蒙古人的方脸;还有这眼睛,标准的蒙古族单眼皮小眼睛。
为什么不愿意听我叫你青年作家?
因为我不是作家。我是一个银行职员。作家过去是一个太崇高而现在又太滥的一个词。前几年的一个笔会上,邓刚说,你们就是他妈的倒楣,在我们那个时代,如果写出你们这么点出息,一辈子都齐活了。在国家级刊物上发一篇有份量的作品,党和人民立刻会送给你一大片鲜花和掌声,还有你需要的一个好工作或者其他什么。现在这种盛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并不是倒楣,写作不应该在掌声中进行。
可是在喧哗的时代许多人忍受不了安静。对他们来说,现在,作家已经成了一个很尴尬的角色。那些为了掌声而写作的人发现,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舞台的中央,观众却快走光了。于是,他们只好用掐架或者脱,来吸引大众的眼球。我们总想通过写作换取一些文学本来不能换取的东西,以前是好工作好前途,现在是大众的视线和一夜暴富名利双收。这使得许多写作者丑态百出。这真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文学景观。你听过这个笑话吗?两个小孩子骂架,一个说,你爸爸偷人东西,一个说,你爸爸进过监狱,这个又说,你爸爸搞破鞋¨¨¨这样一直骂下去,不分胜负,到最后,其中一个小孩说:你爸爸是作家!这回另一个小孩无言以对,彻底被骂败了。你说,在这个时代,我能同意你叫我作家吗?
那你为什么写作呢?
性格。我属于那种习惯和自己较劲的人。我想最适合我的工作也许是一个石匠或者木匠。我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敲打点什么东西,使它以最合适的形态呈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了极大的快乐。这种快乐,和我学着做木匠活或者镌刻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可是更多的人把精力放到了赚钱上。
是的,但是钱不一定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快乐。事实上,这个时代许多人的“快乐”是被制造出来的。人生的幸福就在于找一个高薪的职业,以最快的速度挣很多钱,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花出去?不可否认,有一部分人对钱有特殊的兴趣和才能。可是,相当一部分人从金钱中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对于他们来说,淹死在消费文化中是可悲的。
我的写作属于“逆反写作”
谈谈你的经历吧。
我的经历真没有什么好谈的,标准的七十年代人,小学中学大学工作单位,有过早恋、逃学、残酷的青春和不成功的叛逆,却基本上还是个好孩子,没有离家出走、吸毒、滥交,所以没有什么故事,真不好意思。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开始业余写作和至今未婚。
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卡车司机。我小时候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长大,偶尔来了一辆汽车,全村人都要跑出去看。从那个时候我就立下了一个宏伟的志向,长大后一定要做一名司机,而且要做卡车司机,因为卡车块头最大。
没有想过当作家吗?
没有。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一份好工作,最好再熬上一个副处级什么的。报高考志愿时,家长为我选了东北财经大学作为第二志愿。结果高考时发挥失常,偏偏就考进了这个第二志愿。当时也并没有灰心,因为财经一直是热门。然而上了学之后,学业的枯燥和教师们的不负责任让我立刻对学业失去了兴趣。于是逃课,泡录相厅,打扑克。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办了一张大连市图书馆的借书证,从此就迷上了图书馆。在泡图书馆的过程中,把自己泡成了历史爱好者。不过,那时也没想过以写字为主业,还是想尽快赚大钱,买房子买车。学校里有文学社,我却从来没有参加,主要是自己不感兴趣。我参加的是书法协会。
毕业之后,进入建行。循规蹈矩的工作很快打消了我向副处级奋斗的热情。单位里无所事事,业余时间太多,于是想到了写作。写出来的第一篇东西,就是写大学寝室生活的一个小说。我的大学同寝如果看了,一定会感到异常亲切。这篇东西后来发在《青年文学》上。
有人有书评中说你是个青年怪才,你对此怎么看?
我只是在追求不重复别人说过的话。其实我写的许多东西仅仅是说出了明显的事实。
在你的笔下,大汉奸大叛徒吴三桂成了一个美男子,血性男儿,一个英武绝人的性情中人。篡位者王莽成了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而史书中那个大奸大恶的魏忠贤在你笔下却成了一个受命运捉弄的傻子。你认为你写的是历史中的真实吗?
是。不管好人坏人,他首先是人。中国的传统是把一个人神化和鬼化,就是不能做为一个活生生的生活中的人去看。中国的历史记录,包括历史教科书。离历史真像是很远的,很多时候是恰恰相反。但是,你能从原始记录中找到蛛丝马迹,只要你不带偏见地审视这些原始的真实,就能找到真像。
你为什么不写一些流行的题材。传播范围不会太广,也就是没有多少人爱看。你对此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的写作是一种随心所欲的写作,如自由生长的野草,兴趣的驳杂是我写作的动力之一。我不受文体的拘束,喜欢做风格上的叛逆。
写作是在寻找一种交流的可能。说真话,说自己独到的发现,总是一件令人舒畅的事。
释放个性?
写作就是为了释放心理能量呀,要不然为什么写作呢?
你的第一部书腰封上印着“新生代挑战余秋雨”,一位批评爱曾经这样评价你的作品:张宏杰将他的触角伸向晦暗曲折的历史。他的新历史主义散文集《千年悖论》,明显是受了余秋雨《文化苦旅》的启发,但由于张宏杰是70年代出生的新生代,这个身份又决定了他采取的是与余秋雨全然不同的历史眼光和余述方式,因而,呈现出“另类历史”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说,《千年悖论》是余秋雨文化苦旅的继续,但他又具有了余秋雨所不具备的新锐素质和冒险精神,因而,他赋予日渐沉闷的“大历史文化散文”一笔崭新的亮色。你对此如何看?
“新生代挑战余秋雨”是出版社的包装,是一个不通的提法。我为什么要去挑战他?我觉得我和余氏的关注点是不同的,他关注的是一些文化现象,我关注的是人。就象莫言在评价我的一篇文章中说,我关注的是人性的复杂,因为在人的现世一生中,许多情境无法遇到个体生命的舞台表现空间有限,而在历史中,各种情节都已出现,在各种压力的挑战下,人性的千奇百怪非夷所思出人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让人目眩神迷而又欲言又止。
我对普遍的人性感兴趣。从这点说我的作品比余氏更具文学品格。
前生是个书生
你曾经用过一个笔名叫张敞,能告诉我为什么叫这个笔名吗?
汉朝时有位才子叫张敞,做了很大的官与太太的感情甚好,因为太太幼时受伤,眉角有了缺点,所以他每天要替太太画完眉后才去上朝。有人告到皇帝那儿,说不合大臣体统,张敞说“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
我用这个笔名,是因为欣赏张敞的率性天真,活得真实。
为什么你的关注点一直在历史?
我很小就对历史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上高中的时候我见到一本《四书》,里面有《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什么的。那些古老的文字,居然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兴趣。我读得津津有味,好象自己以前在哪读过似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要知道,这是古代读书人的必读书。当时我就想,我的前生是不是一个书生?
这么神?
是啊。说来也奇怪,凡是和过去有关的事物,我都感兴趣。什么毛笔书法、国画、盆景、古典诗词、古代家具、民族音乐,这些东西,在我眼里都有一种难言的美。
在《慕古者说》这篇文章中我说:“十三岁时,看到一幅八大的册页。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中国画。那扑面而来的清幽旷远之气一下子攫取了我的全部感觉。这种极东方的艺术语言不需要任何铺垫,一下子被我理解了。”这就是前生注定吧。
象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非常少见了。你没有落伍的感觉吗?
我喜欢落伍。(笑)我不喜欢跟着大部队前进。我准备就这样腐烂下去了。
为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外表随和,内在顽固不化。
已出版作品:
《千年悖论——解读历史的另一种方式》,文化散文集,二OOO年一月,时事出版社。
《另一面——历史人物的另类传记》,历史随笔集,二OO四年一月,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中国人比韩国人少什么》,文化随笔集,二OO四年九月,中国文史出版社。
《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历史随笔集,二OO六年一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其中,有两部作品在香港及台湾出版了繁体字版:
《另一面——历史人物的另类传奇》,二OO四年五月,台湾知本家文化出版公司。
《滚滚韩流——中国人比韩国人少什么》,二OO四年十月,台湾知本家文化出版公司。
有一部作品在韩国出版:《滚滚韩流--中国人比韩国人少什么》。
成果及影响:
1998年,德国之声微型小说奖华语区第二名
2001年,辽宁文学奖
2001年,首届“东方文学奖”第一名
2005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