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古文颇费脑力，就不喜在电脑看，用打印纸印了清·蒋坦的《秋灯琐忆》，薄薄七页，躺在被窝看。

   以前只知道林语堂评价芸娘是中国民间第一可爱女子，现在才知道秋芙也是可爱女子之一。

   曾经写过芸娘，把她的那些特质挪到秋芙身上，竟难以辨别谁是芸娘谁是秋芙了。也喜欢上秋芙了，她让人难忘。

                                   容貌美丽

蒋坦并未正面描述她的美丽，用了曲笔。比如写秋芙着他制作的梅花衣一段“余为秋美制梅花画衣，香雪满身，望之如绿萼仙人，翩然尘世。每当春暮，翠袖凭栏，鬓边蝴蝶，犹栩栩然不知东风之既去也。”连蝴蝶都爱着这个美人，流连不去也。

又比如写他们去见一佛缘僧者，“居华坞∴斋，相传戒律精严，知未来之事。乙巳秋，余因携秋芙访之，叩以面壁宗旨，如聩如聋，鼻孔撩天，曷胜失笑。时残雪方晴，堂下绿梅，如尘梦初醒，玉齿粲然。”比喻初雪下堂下的秋芙象粲然开放的绿梅，如大梦初醒般露出玉齿笑，以梅喻女子，可见其雅致与高洁的情态。

                                    兰心慧质

   《秋灯琐忆》通篇应该都是描述秋芙的兰心慧质，但有一段特别突出“长斋二十年，《楞严》《法华》熟诵数千卷，定而生蕙，一指半偈，犹能言下了悟，况区区文字间乎！昔人谓“书到今生读已迟”，余于秋芙信之矣。 ”说秋芙读《楞严经》《法华经》上千卷，定能生慧，她连一个手势半句偈语都能一看就懂，何况是区区文字呢？书到今生读已迟，从秋芙身上就可以相信这句话。

                                    琴棋书画皆通

  秋芙的琴技，是蒋坦所授；书画跟着蒋坦的朋友所学；常与蒋坦下棋对弈。他们夫妻俩性喜自然，秋芙放舟两湖荷芰之间弹《汉宫秋怨》曲，至石屋洞鼓《平沙落雁》之操，归云滃然，涧水互答，此时相对，几忘我两人犹生尘世间也。

  秋芙画有停琴伫月小幅，悬之寝室，蒋坦日以清水水供之。秋芙归家，玩笑对蒋坦曰： “夜窗孤寂，留以伴君，君当酬以瓣香。无扃置空房，令娥眉有秋风团扇悲也。” 意思是你应该对画供香，不要空置房内，让美人有秋风团扇捐弃的悲凉。

                                         富有情趣

  秋芙自制纸签，以金盆捣戎葵叶汁，杂于云母之粉，用纸拖染，其色蔚绿，别人虽然精心制作，也 没她做得精美。

   秋芙用落花摆字作词“桃花为风雨所摧，零落池上，秋芙拾花瓣砌字，作《谒金门》词云：“春过半，花命也如春短。一夜落红吹渐漫，风狂春不管。”“春”字未成，而东风骤来，飘散满地，秋芙怅然。余曰，“此真个‘风狂春不管’矣！”相与一笑而罢。”

  虎跑泉上有术樨数株，偃伏石上，花时黄雪满阶，如游天香国中，足怡鼻观。余负花癖，与秋芙常煮茗其下。秋芙攒花簪鬓，额上发为树枝捎乱，余为蘸泉水掠之。临去折花数枝，插车背上，携入城口，欲人知新秋消息也。

                                        有幽默感　

  如种芭蕉一段“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然余于此，悟入正复不浅。”

   又如秋芙与蒋坦下棋，技不如人而耍赖，纵容猫儿搅乱棋局：“秋芙好棋，而不甚精，每夕必强余手谈，或至达旦。余戏举竹坨同云：“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秋芙故饰词云：“君以我不能胜耶？请以所佩玉虎为赌。”下数十子，棋局惭输，秋芙纵膝上口儿搅乱棋势。余笑云：“子以玉奴自况欤？”秋芙嘿然。而银烛荧荧，已照见 桃花上颊矣。自此更不复棋。 ”

                                        心地善良

    秋芙有救燕巢之举。“去年燕来较迟，帘外桃花，已零落殆半。夜深巢泥忽倾，堕雏于地。秋芙惧为口儿所攫，急收取之，且为钉竹片于梁，以承其巢。今年燕子复来，故巢犹在，绕屋呢喃，殆犹忆去年护雏人耶？”

                                       秋芙语录

　秋芙每谓余云： “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之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庾兰成云：一月欢娱，得四五六日。想亦自解语耳。”斯言信然。

  夜来闻风雨声，枕簟渐有凉意。秋芙方卸晚妆，余坐案傍。制《百花图记》未半，闻黄叶数声，吹堕窗下．秋芙顾镜吟曰：“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

  　秋芙谓“元九《长庆集》诗，如土饭尘羹，食者不知有味。惟《悼亡》三诗，字字泪痕，不堕浮艳之习。”元九即元稹，意思是他的诗只有凋亡诗写得好。

   余读《述异记》云“龙眠于渊，颔下之珠，为虞人所得，龙觉而死”，不胜叹息。秋芙从旁语曰：“此龙之罪也。颔下有珠，则宜知宝。既不能宝而为人得，则唏嘘云雨，与虞人相持江湖之间，珠可还也。而以身殉之，龙则逝矣，而使珠落人手，永无还日，龙岂爱珠者哉？”余默然良久，曰：“不意秋芙亦能作议论，大奇。”

 秋芙患有肺病，将死之时，对蒋坦说：“余命如悬丝，自分难续，仓猝恐无以与诀，彼来，余可撒手行耳。”

 秋芙、蒋坦夫妻亦如芸娘、沈三白夫妻一样穷愁潦倒过，在招待朋友时也有无钱买酒而“泥他沽酒拔金钗”的难堪，但始终伉俪情深，以欣赏大自然为人生乐趣，是心灵的真放荡。现今读《秋灯琐忆》只觉口齿含香，只羡鸳鸯不羡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