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鸣

　　6月2日晚上9点，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她哽咽着告诉我，阿伯朱仁生于今天下午6点去世了。我心里不由得万分悲痛。阿伯是父亲的大弟弟，我从小就叫他阿伯。一个多月前，听妹妹打电话来说，阿伯因肠梗阻，急送医院做了手术，才挽救了生命。因疫情期间我在上海女儿家不能回去探望他，非常无奈。当时我就暗暗担心，85岁的他动这种手术身体怎么吃得消？但还是默默祈祷他平安无事。没想到，才一个多月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想到去年10月1日我回太仓时，得知阿伯因前列腺炎发作治疗刚出院，就去他家探望，看到下身插着管子躺在床上的他，当时精神状态还好，没想到那竟是我和他生前见的最后一面。

　　阿伯是我们这个家族中很值得我尊敬的人，也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多次听他说过，我出生那天晚上，13岁的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觉。他一直很疼爱我，我从小就特别喜欢跟他玩，和他感情很深。记得5岁那年春天的一个上午，突然听到大人说，阿伯当兵去了。我起初还以为他没走，但到他房间一看，他已不在了，我马上跑出屋外往四处张望，看到宅北面不远处的一条大路上，有一队人骑着马往西走，其中就有阿伯的身影，我不禁回家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后来得知，阿伯当兵后，进步很快，两年就入了党，后来还被推荐到南京工程兵学院深造，毕业后即提为排长。阿伯结婚后，因阿娘文化程度不高，每次从部队给阿娘来信，都由我这个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读信和代写回信，让我了解了阿伯在部队的情况和对阿娘的牵挂。记得有一年阿伯探亲回家，说他参加了几个月国庆十周年大阅兵训练，练走正步练坏了好几双解放鞋，虽然因某些原因他未能正式参加国庆大阅兵，但他给我表演了走正步，特别带劲。多年后，我当兵上军校为参加毕业典礼阅兵，也练了一段时间走正步，让我体会到，每当看到天安门前大阅兵时整齐划一走正步的军姿是多么威武雄壮，但真正要走好正步是多么不容易，要付出多少艰辛和汗水。记得当年阿伯除给我表演走正步外，还表演了蹲着身子用两脚扫地前行、蹲着身子用两脚伸屈踢腿。他还让我试着这样做，我根本就做不来，因此我对他十分佩服。我还很佩服阿伯做事的认真和钻研精神。他是我们家族中二胡拉得最好的人。我们家族的男人都会拉二胡，虽然都是自学的，但祖父能参加农村婚丧礼仪演奏，父亲能参加农村业余文艺演出伴奏，而阿伯因入伍前就有拉二胡的基础，入伍后又参加过部队业余文工团，二胡演奏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所以他退伍后在本大队业余文艺演出伴奏中是拉得最好的，还会拉不少二胡曲。我上中学时开始学拉二胡，但总拉不好《赛马》中的那段跳弓，我向阿伯请教时发现，他的跳弓已掌握得非常熟练了。

　　我最佩服阿伯的是他的默默奉献精神。阿伯当了八年兵，当兵后入了党上了军校提了干，加上他工作努力，本来在部队很有发展前途。但因阿娘身体一直不太好，他只好申请退伍。因为当时还没有部队干部转业的政策，他只能像战士一样复员，所以阿伯回乡后只能当普通农民，但他没有怨言，踏踏实实地当好农民。因为他正直和能干，很快当上了生产队长。后来公社成立社办农机厂，把他抽调去，从普通职工干到车间主任再到厂长，没去几年，就让这个社办农机厂的业务有了较大的发展。

　　阿伯退休后，因技术精湛，社办棉纺厂还返聘他干了几年，帮助厂里解决一些技术难题。记得有一次我到厂里看望他，他正戴着老花镜在一个简陋小房间的车床上加工一个小零件。我说，这种小零件买一个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自己加工？他说，退休了拿了人家的返聘钱，就要干点实事，这种小零件不好买，即使买到了也不一定配，还不如自己加工的好用。在这个厂返聘几年后，随着社办厂的关停并转，阿伯彻底退休回家了，回家后就和阿娘一起帮助儿子经营家里的几亩责任田。我碰到他时，谈到他的退休待遇，总为他感到遗憾。但他总是乐观地说，现在农村的生活水平一天天好起来，大部分农民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有什么可抱怨的。

自从多年前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找机会同阿伯见见面，因为我俩都有当兵的经历，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当和他聊聊家常，听听他对当今时政的分析，对我很有启发，听听他父亲一样的教诲，感到非常亲切。虽然阿伯年龄逐渐加大，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家里也有一些不顺心的事，但他都能坦然面对。他对国家集体的大事总是很关心，凡是村里召开党员大会，他都会积极参加。去年7月1日，他和村里十多名老党员一起领到了“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还和村干部一起合了影，他感到非常光荣。我去年“十一”看望他时，看到他床头还挂着这枚纪念章。我和他交流说，我今年“七一”也领到了“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并在全市庆祝建党百年大会上由市委书记亲手颁授。他听后非常高兴。我拿出一本自己刚出版的长篇小说《天堂沃土》送给他，对他说书中有以你为原型的内容，如建国向你学拉二胡的情景。阿伯马上让我翻到那一页，看到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也让我非常欣慰。没想到，从此和他一别竟成了永别。对比阿伯的一生，让我感到自己的幸运，应当知足，要珍惜自己的晚年生活。因可恶的新冠疫情还没完全结束，上海到太仓的交通还没恢复，我无法奔丧向阿伯作最后的告别，只能以此文聊表对阿伯的怀念之情。愿阿伯一路走好。

  原载2022年6月11日《太仓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