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孩子，我不是那意思》之三

文/北京师范大学  马健

1  家长会激起家庭风波

王立峰从十八层的电梯出来进入自己的家中，房间里没一点动静。她的妻子胡丽荣日常不会这么早回家，何况今天还要加班开会。他打开客厅的灯，换了鞋。他还没脱下西装外套，就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燃上一只香烟，站起身，翻箱倒柜地四处寻找烟缸。终于，他在一个旮旯里，发现了落满灰尘的烟缸。他在洗手间的水池里将烟缸冲洗干净，返身回到客厅，坐在舒适的沙发里。自三年前搬入新房，胡丽荣就规定：为大家的健康，不允许在家抽烟，即使有客人来访也不允许在客厅吸烟。

王立峰抽了一口烟，立即将香烟掐灭放在烟缸里。他无聊地双手托着脸，变换姿势将十指插入头发中，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唇，“唉！”他长叹一声，下午家长会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1.1 家长会的遭遇

家长会上校长通过喇叭向座在各班的全体家长通报学校做了哪些实事，教学主任宣读了学校近期安排的活动，任课老师在班上介绍学生学习情况，班主任最后做总评。老师们走马灯似的，依次告诉家长还有多久就要考试了，给家长布置了考试内容，督促孩子回家读书，认真完成作业。最后还要表扬一下成绩好、表现好的学生，指出成绩差、有多种问题的学生。有的老师担心家长没记录下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及博客地址公布给家长，说：“我所有的要求都已经写在博客上了，请家长配合我的工作。大家还有什么没明白的，打我的电话吧。”

区级优秀班主任高老师站在讲台上说：“王灏的家长来了吗？”

王立峰回答：“来了。”

高老师接着说：“请您稍等一会儿，我要好好和您谈谈。”她有意将“好好”二字的语气加重。

尽管高老师给王立峰留足了面子，没有在班上点出他儿子王灏有什么问题，但让他留下，并指出要“好好”谈谈，他已经感到谈话不会轻松。

家长会在五点前结束了，由于许多处于中等状态的学生未曾被老师点名，不知自己孩子表现如何的家长们，一窝蜂地跑到教师办公室，找任课老师问自己孩子的表现。当然，更多关注的是学习成绩、课堂纪律、作业的完成情况和是否有了进步。

高老师与热情的家长们打过招呼后，迅速地找到等候中的王立峰。高老师引领王立峰来到学校的小会议室里。

“王先生，我知道您工作忙，我就开门见山和您谈谈王灏的情况。”高老师快言快语地说。50岁上下的她，穿着打扮透着利落和干练。

“好的。”王立峰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和笔。

高老师说：“您不用记，我把王灏在学校的表现和您交换一下意见，希望我们共同关心他、帮助他、促使他进步。”高老师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身为王立峰倒了杯水。她接着说：“王灏小学一直在唐山读书，由奶奶看护，升初中才来到北京。开学这几个月来，通过我和任课老师的观察，认为他有四个比较明显的问题：第一，在人际交往方面，他不和群，不与其他同学交往。第二，在纪律方面，他不能全部完成作业，时常丢三落四。上课注意力不集中，经常走神，小动作很多，比如玩文具、抠手指等，还时常将游戏机带到课堂上玩。第三，他的性格方面表现出自尊心极强，很任性，容不下老师和同学对他说一个‘不’字。但凡听到老师对他的批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暗示，他也会落泪。上课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老师点名向他提问简单问题时，他回答的声音跟蚊子嗡嗡声似的，没个男孩子的样子。第四，身体素质方面，他也太胖了，家里有好吃的，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吃啊。上体育课总提不起精神，不能跑不能跳的。”

高老师还有接着说下去的兴致，王立峰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打断高老师的话，“这孩子毛病是挺多的。我和他妈工作都太忙了，把他在老家生下来就留给我妈照顾，我们也意识到老人把他给惯坏了。所以，升初中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接到北京来读书。原本打算等他初中毕业来北京读高中的。”

高老师白了王立峰一眼，“上高中再接回北京读书？那你的麻烦就更大了。噢！把孩子生下来，你们不管了，你们躲清静了，交给老人养着，隔代人哪有不宠坏孩子的？自己的孩子还得自己带，交给别人？哼！谁能替代父母的责任？孩子可不是个小猫小狗，放哪里养都行。孩子是人，不是宠物！”

高老师见多了不带孩子的父母，也见多了这些孩子存在的多种问题，尤其，她的儿子也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一身的毛病，上学不爱读书，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也不爱工作，五六年来就在家呆着，天天看电视、玩游戏。母子二人无法沟通。高老师一旦表达对儿子的不满，立即就听到反驳的声音：“现在想管我了？以前你们干什么去了？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带着，他们总招一拨人来家里搓麻将，我能学习好吗？你以为我不愿意好好学习呢？我有环境吗？”

高老师被王立峰的话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她的情绪有些失控了，说出来的话，也很重。

“是的，是的。”王立峰连连点头，他感觉到脸在发烧。在单位，他也是个体面的人物，上上下下对他至少表面上敬畏几分，听阿谀奉承的话习惯了。今天竟有人这么直接并毫不客气地说自己的不是，他的脸面真挂不住。但仍然客气地说“高老师，我们给您添麻烦了，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们没什么麻烦。孩子是你的！我们三年一个循环，王灏就从这里毕业了，我们又去教新生。真正为王灏着急的是你们。瞧瞧现在社会上那些啃老族的人们，如果家长用点心，也不至于成那样。”高老师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王立峰，她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把个人家庭的问题带出来了，感觉到话说重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忙改口试图挽回些面子，说：“其实，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替你们着急，说话可能重了些。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如果还和风细雨地和你说这些，你不痛不痒的，回家你们也不重视。但这孩子表现出来的问题比较多，希望你们多关心他，培养他良好的行为习惯。回去也别打孩子，打也不解决问题。他十多年没和你们在一起生活，如果你们再采取粗暴的态度，孩子和你们的感情会更疏远的。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希望你找机会多和我联系，我们联合起来，共同帮助孩子成长。”说着在撕下一页纸，留下自己电话号码，接着说：“这是我的手机号，希望我们电话多联系。”说完，高老师站起身，示意王立峰谈话结束。“还有最后一句，王灏的同学郝晓靓的父亲是专门从事儿童行为训练的心理咨询师，如果你们需要这方面的帮助，我可以介绍你联系他，他在儿童教育方面还是有些名气的。”

“谢谢高老师，谢谢您。”王立峰向高老师频频点头说。

王立峰回忆参加家长会与高老师谈话的详细情节，怎么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差呢？他知道儿子有问题，但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王灏就在身边而不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另一套房的奶奶身边，王立峰非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可，独自嘀咕一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让我的脸面丢尽了。”

王立峰回忆自己的成长过程，家中兄弟姐妹六人，好象谁也没怎么让父母操心就长大了。靠着父母微薄的收入，似乎谁也没刻意去做什么，自然而然地成长，兄弟们发展的都不错，妹妹本科毕业了、弟弟在攻读博士学位，哪有王灏这等麻烦事情？

王立峰感到从未有过的无聊，他无所适从，不知做点什么才能打发这寂寞的夜晚，他渴望夫人早一点回家，和她聊聊孩子的事情，至少能放松一下紧张情绪。

王立峰的母亲感冒了，否则这次家长会一定是她去开的。他从未参与过家长会呢。王立峰购置第二套房产是为了把儿子和母亲接来北京，一方面希望她晚年在北京享受一番生活，另一方面替他们继续带着王灏。王立峰时常国内外飞来飞去，妻子也经常下班很晚。他们工作的确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

王立峰走到门口的衣架旁，欲换鞋去看望母亲，他换了一只鞋，又脱下。他担心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不良的情绪，长叹一口气后，看看时钟已经指向八点半，尽管尚未进晚餐，他也未感觉到饥饿。他进入卧室，合衣躺在床上。他还在想高老师说王灏时的神态表情和内容。

（后续文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