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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舒园札记(5)
101·鸟人感言
走出175医院大门时,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麻雀,从我眼前掠过。
麻雀是闽南最常见的鸟类,或许是受到本地方言的影响,它们的叫声短促生硬,而且不卷舌。也正因为如此,闽南麻雀的叫声,似乎比其他地方麻雀的叫声更加清脆悦耳。在我走出大门时,那只麻雀欢快地叫着从我眼前掠过。麻雀的出场,给简单的天空增添了许多生机。
很多时候,人类总是向往鸟类。但我自己知道,我向往鸟类的时候,正在讲述的是回忆,是过去。刚刚过去的一些日子,我被囚进了医院。今天,我的出院要求得到了窦医生的批准,她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说:那就先回家自己调理吧,出院小结过几天再邮寄给你。
就这样,我重新回到了人群中,犹如一只麻雀重新返回了湛蓝的天空。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鸟人。
下午,厦门诗人陈功来访,免不了又谈论到诗歌。近日,定于5月23日在集美大学开幕的2009集美诗歌文化节已开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我再次成为组委会邀请的嘉宾。本届诗歌节设立了“福建诗歌龙舟奖”,取端午之五的谐音,获奖者限定五人,据说,本人也是获奖者之一。说实话,我对这个奖项不感兴趣,虽然这次诗歌奖是由著名诗评家陈仲义先生担任终审的,但我觉得由几个人推荐即可内定的方式有失公平。再者,本人对福建的诗歌并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深感受之有愧。他们要我写个获奖感言,我真不知道怎么写呢。我想,放弃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在我看来,诗歌更重要的是一种内心的经历,我期待着在剩下的情节里,可以更为纯粹。(5.1)
102·爱不是做出来的
作家黄荣才夫妇等人来访时,我正在我的造句铺里构思一篇小说。
这篇小说将会写到爱。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有着许多问题的独身女子,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她没有爱。不是她不爱什么人,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爱。可是,她从不爱,却与不爱的男人做爱。她跟女友解释说,她沉迷在欲望中,她被诱惑了。而那个男人却误认为女子是爱他的,他深陷其中。所以她觉得还是伤害了他,并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因此,带着负罪感,那女子希望男人忘掉她。她要求男人恨她,可是男人说他不恨。她又要求男人爱她,可是男人说他不爱。男人说,要我怎么恨你和爱你呢?
这下,那独身女子终于明白了,自己是遇上同道中人了。而让男人深陷其中的,是他误认为女子是爱他的,而他一时找不到摆脱的方法。他们就这样,相互之间都不爱,但他们相互之间却做了爱。正因为他们都没有爱,他们都试着想做出爱来,但都没有成功。仅此而已。(5.2)
103·空白
再一次头痛欲裂发生在下午。
头痛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好头痛的时间不长,空白大约只延续了一个小时。过后我想,空白也应该是一种不能忽视的存在。
有了空白的存在,生活中的一切挣扎似乎才显得更为合理。(5.3)
104·故事梗概
舒展的毛尖与大红袍,像人们叙述某种温馨回忆时的心情,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贯穿着辽阔诗意的故事。
下午,厦门诗人威格、颜非、舒城、叶来、海中央等好友来角美看我,在舒园煮茶。随之而来的话语,依旧充满着温馨。有时候,这种友情的温馨会成为我记忆中的诗歌,通过一些时间的片断给我带来回忆之外的感动和快乐。
这是5月4日,这个下午和晚上,烟是一种撩拨,茶是一种格调,酒是一种品味。但是,我更倾心于内心的舞蹈。并且,我承认,在我沦陷之后,这次聚会所带来的气息,使我身体的重量开始变轻。仿佛一种提升,成就了一首诗歌朴素的标题。(5.4)
105·五月
树叶总是在三月的春天里展现嫩芽并在五月变得灿烂,因此,任何一种梦想都是极不可靠的梦想。
都说“生活在别处”,其实那只不过是一种精神的向度,或者更直接地说,是一种逃避的愿望。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起来。
五月,是我想象力朝着另一个方向努力虚构的一种表情,所有的措辞都无尽地倾斜了。在我的文字里,甚至在现实生活中,梦想已经不再是一次释放。梦想对于我肯定是一种必然。但梦想更进一步,如同我现实中某些身体的疼痛一样逼真,因此,这就注定了我不可能“生活在别处”。
这就是五月,春天的假象隐去了,意志的指针略为弯曲,随后,便是用名词充当的一声感叹。(5.5)
106·夜读唐诗
仿佛唐朝的情节又倒转过来,越发静下来的夜,余味深长。
唐朝的景象自己不曾经历,却可以从唐诗中找到许多片断,成为现实生活中的虚幻点缀。
所有的时间都在死去,所有的回忆都是怀念,再也没有什么比时光更为飘忽易逝的,唐诗刻画而出的,人物、街市、四时异景,都已经得到彻底的雅化。“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生存也正是这样由众多的细处连接而成的,时光把许多生活的碎屑磨洗得褪去了本色,唯独留下一些简约的情调,储存在唐诗一寸寸移动的呼吸中。(5.6)
107·为什么写诗
有位媒体的朋友在做中国诗人系列访谈,找到我,说想采访我,被我一口回绝了。我说:我不敢妄自称作诗人。
说实话,我为什么会写诗,很长时间我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呢。后来,我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没有爱情的夜晚,我爱上了诗歌。(5.7)
108·简洁
记得有人问唐人刘知几“年老,口中无齿”这句话是否有毛病。刘说,毛病大着呢,完全可以改为“老,无齿”。把多余的字去掉,意思反而更突出了。
我想,写作更需要这种简洁。如果不是,即可改“无齿”为 “无耻”了。(5.8)
109·朴素生活
歌唱家,世界有著名的“三高”。
常与朋友们开玩笑,说我拥有三个世界。原因是前段时间到医院做了全面体检,发现我的体内居然有“九高”:尿酸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高……。只能长期坚持素食了,每天粗茶淡饭的,不说大鱼大肉,就是小鱼小肉都不粘一星点,其他副食品也一概免除。家人总担心我所摄取的物质跟不上体能的需求,但说来奇怪,长期素食,我非但没有出现营养不良的现象,内心反倒清明了许多。大概是得益于精神上的清淡吧,就好比寺院里清苦素衣的佛门弟子,他们供奉的却是精神领域至高无上的神明。
或许,这便是我理想中的朴素生活了,一种平淡而深远的幸福。(5.9)
110·迷惘
初夏的慵懒气息在每个人的脸上弥漫。灰白的水泥路面,反射着日光,慵懒地伸向远方。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日子,对于一切都无法确定。无聊的感觉不时在心里搅得人不舒服,当我不再期待什么奇迹发生时,我甚至感到很迷惘。迷惘之中我将写作当作一种陈述迷惘的手段。迷惘跟梦里的情景几乎是同样的,恰值暮春,有圆白的无名花瓣,纷纷扬扬自树上飘落,落出一地的苍茫。树上有一只小鸟,已经扑动着翅膀。它看了看我,鸟的眼睛比人的眼睛更会说话,它眨动着眼睛突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我意识到它要飞走了,果然,它很快腾空而去,一路鸣叫着,飞远了。
它把我的春天也带走了,只留给我一片迷惘的天空。(5.10)
111·天上的孩子
大爱太重,文字太轻。
明天就是5.12,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于是,把生吉俐作词、杨震作曲的《天上的孩子》转帖到我的博客,并配上几张图片,谨以此歌纪念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及地震中遇难的孩子们: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是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
多像你们那明亮的眼睛
在遥远的天上街市
你们是否看到了美景
那一定是奇妙的世界
就像走进童话里的迷宫
哦,你们是天上的孩子
是否看到牛郎的灯笼
当你们牵手走过彩虹桥
天河中可有美丽的倒影
哦,你们是天上的孩子
今夜会不会走进亲人的梦
听听爸爸妈妈铭心的呼唤
给他们看看你可爱的笑容
听着智慧女孩那纯美童声的歌唱,仿佛看见了千万吨钢筋水泥压在一颗颗柔软的心上,我内心的酸楚又一次涌出。远行的孩子们,在天上,宁静的星光,浩瀚的银河,将永恒地缭绕和覆盖你们纯真的灵魂,因为你们是——天上的孩子!(5.11)
112·重逢5.12
曾经有人说,过日子就像剥洋葱,你一瓣一瓣地剥下去,总会有让你流泪的时刻。
去年的5月12日,一个黑色的日子,把平静的人心顿然撕裂,一场特大地震让8万多人的生命在瞬间永远地消失了。每一个人的死,都把这个世界推入到更深一层的地狱之中,而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要把这个世界从更深一层的地狱中拯救出来。
但我们也都知道,我们看到的情景是死者进入了地狱而世界依旧停留在原处。这便是残酷的现实,不提也罢。值得一说的是:灾难让我们彻悟了生命之脆弱,功名利禄之虚妄,也让我们洞悉了哲学教授和伦理学家无法说清的许多道理。
今天,重逢5.12,人们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窗外,夜浓重地落下来。远处的天很矮,或者说根本没有天,只是树缝间有一些灰暗的破碎。夜鸟在窗口掠过翅膀,带来微响如车辐转动的影子。我站在窗口,突然想起庄子的安详和智慧:“视生若死,视死如生。”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没有更多的语言。我只能在此写下几行字,思前想后。(5.12)
113·呓语
最近,经常失眠。
也许,在平常人的想象里,失眠或者和牙痛差不多,是病,又不是病。用医学的观点来解释,失眠不过是一种最常见的睡眠絮乱,一种睡眠的质或量令人不满意的状况,常表现为难以入眠、不能入睡、维持睡眠困难、过早或间歇性醒来而导致的睡眠不足。事实上,失眠只不过是世界上近百分之三十的成人每天都不断体验的、司空见惯的事。
只是,随着时间的延伸,失眠像一种契约静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跟随着我。在失眠的夜里,我却总能听到或看到一些在白天无法遇到和体会的事物。比如,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有时候,透过窗口微弱的光亮,看到深蓝的夜空上遥远的月亮,鳕鱼一样缓缓地移动。有时候,在微风轻吹的夜晚,可以听到窗外树木柔柔的晃动,树不会走路,但它们向更深的地下、向天空生长着。有时候,天空的闪电撕开了灯光照不见的暗处,紧接着雨大了起来,就像一个发脾气的小女孩,没有原因地哭泣。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看到叫春的猫咪,弓着背,躁动不安地在对面的屋顶上蹿来蹿去,像个凶恶的小老虎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而在更多的失眠的夜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过去的往事。人在背叛自我的时候,是很容易勾起怀旧情思的。内省对我来说是必要的,但一些力量几乎也是在我失眠的同时慢慢生长起来,被我切切实实地把握住了。
因此,在我获得的一切印象中,失眠不仅确证着事物的本身,更像是一种体味细微的心理补偿。
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里,总会有自己辗转反侧的理由。
这多少有些让我着迷。
看来,今晚又要失眠了……(5.13)
114·梦里梦外
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早了些,而且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下午,在区政府参加防治甲型H1N1流感工作会议,室内的空气竟干燥得让我情不自禁地张大口喘气,这情形让我觉得自己极像一条鱼,一条在水中即将缺氧窒息的鱼。我感觉到有些恍惚,抓过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大半瓶,才渐渐地缓解下来。防疫部门的人做疫情通报以及领导们的讲话指示,我没听进去几句。我知道这都是一些虚张声势的布控,真正落到实处也是真正辛苦的只能是当医生的。对辖区内的疫情定期汇报、对疑似流感的患者进行体温监测、医学观察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搅得人心惶惶。
事实上,这世界上的许多人,生命是空虚的,就如同我,经常有做梦一般的恍惚。尽管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早了些,而且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但我依旧恍惚着,一半在梦里,一半在梦外。(5.14)
115·来自内心的暗示
和朋友上街,路上遇到一位年老的乞讨者向我伸出颤抖的双手,我二话没说,掏出一张20元的纸币放到他的手心里。
朋友在一边看到,说我出手太大方,给点零钱就行了,没必要给那么多。我说,这位老人或许真的需要帮助。我说话时望了望那位年老的乞讨者,他已经很老了,大约已有80多岁了,满脸沧桑,拄着一根拐杖,行走显得极为困难。我跟朋友说,我应对乞讨者有自己的习惯方式,四肢健全的年轻乞讨者,别想从我这里要走一个子儿,他们应该去劳动,自己养活自己,而不能当寄生虫以乞讨为生,这种情形不能宠着。但对于老弱体残的,我一般比较富有同情心,都会给,而且会多给,因为他们是确实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我还分析给朋友听,就拿刚才那位老人来说吧,年纪都那么大了还出来乞讨,无非就两个原因,一是孤家寡人,没有儿女来赡养他;二是儿女不孝没有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才致使老人餐风露宿四处漂泊。我说,这就是那位老人值得我们帮助的理由。朋友听了我的话,似乎有所感触,掏着口袋快步追上那位年老的乞讨者。
一边走路一边聊着,朋友说,感觉你变得越来越善良了。我笑了笑,好像真是这样的。
仔细一想,感觉“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似乎没有道理。我相信许多人在童年时都玩过这样的游戏:提着水壶沿着成群结队觅食的蚁群一路浇灌过去,然后心中充满快感地观察蚂蚁们密集的尸体浮动在浊水里。这是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吗?要我说,恶才是人最初的本性。或者,人在儿童时代是最纯真的,因为连基本的善恶概念都未领会;或者,人的儿童时代是最肮脏邪恶的,因为不管做什么都没有负疚,没有惭愧,甚至连一点点道德上的东西都不存在。因此,许多人在儿童时代总是无恶不作,欲所欲为。
我也是在成年后才获得了一种宗教般的善良。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也越来越软了。我越来越倾向于少干坏事多做善事,少算计别人多牺牲自己,少些黑暗与暴力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是的,我似乎变得越来越善良了,可不能证明往事中的我能变得善良……这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暗示,留给我一种债务般的遗产,我只能一直在赎罪,愿万物在我的精神抚触中轻微叹息,并变得更加和谐安详。(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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