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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时评杂谈 |
分类: 德先生读历史 |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的名句。但范公还有一名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更能反映他的个性。范仲淹数次遭贬,政治生涯三起三落,无不与他犯上直谏有关。
宋仁宗起初是信任范仲淹的,面对国力衰弱,宋仁宗也很着急,于是把范仲淹从陕西调回京城,拜参政知事(副宰相),支持范仲淹进行改革。范仲淹提出了十条改革措施,史称“庆历新政”。但新政推出不久,触及了皇亲国戚、权贵大臣和贪官污吏们的利益,他们纷纷起来攻击新政。宋仁宗看到反对的人多了,也有所动摇。而范仲淹又不识时务地几次犯上直谏,让仁宗恼怒,于是将范仲淹贬谪作罢,眼不见心不烦。
比如,宋仁宗率群臣为真宗刘皇后祝寿。群臣明知不合礼制,但都三缄其口,唯独范仲淹面折廷争;任左司谏时,他又因谏止废黜郭皇后而获罪,贬滴睦州。权知开封府,本来在那儿干得挺不错,上下有口皆碑。若按今天的“德能勤绩”来考核,完全可能再次获得提拔重用的机会。但他偏不懂得抓住“机遇”,上什么《百官图》,抨击宰相吕夷简任人唯亲。而皇上宠信吕夷简,于是,他再贬饶州知州。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范仲淹同朝好友梅圣俞出于善意,作《灵乌赋》一首,劝慰范仲淹,要学报喜鸟(即喜鹊),要多报喜,做讨人喜欢的事,而不要做乌鸦直言取祸。说他在朝中屡次直言,都被当作乌鸦不祥之声了,希望他从此拴紧舌头,再不要多言。
梅君圣俞作是赋,曾不我鄙,而寄以为好。因勉而和之,庶几感物之意同归而殊涂矣。
灵乌灵乌,尔之为禽兮,何不高翔而远翥?何为号呼于人兮,告吉凶而逢怒?方将折尔翅而烹尔躯,徒悔焉而亡路。
彼哑哑兮如诉,请臆对而心谕:我有生兮,累阴阳之含育;我有质兮,处天地之覆露。长慈母之危巢,托主人之佳树。斤不我伐,弹不我仆。母之鞠兮孔艰,主之仁兮则安。度春风兮,既成我以羽翰;眷庭柯兮,欲去君而盘桓。思报之意,厥声或异。警于未形,恐于未炽。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故告之则反灾于身,不告之者则稔祸于人。主恩或忘,我怀靡臧。虽死而告,为凶之防(虽然我的叫声不好听,但是能警示于无形,防范于未然。了解我的人说,看到我会带来好运;不了解我的说,看到我会带来厄运。如果我告诉了大家,反而会被加害误解;但我不告诉大家,灾难来了,会陷大家于灾祸。德先生注。下同)亦由桑妖于庭,惧而修德,俾王之兴;雉怪于鼎,惧而修德,俾王之盛。天听甚逊,人言曷病(君王得到真实的消息越来越少,如果有人说出真相,反而觉得这个人不好)。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凤凰和麒麟才不管楚人讥讽、鲁人中伤呢,卷刃岂可称利剑?毁石不能为宝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胡不学太仓之鼠兮,何必仁为,丰食而肥。仓苟竭兮,吾将安归?又不学荒城之狐兮,何必义为,深穴而威。城苟圮兮,吾将畴依?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为什么不学仓鼠和狐狸,天天吃饱喝足,过自己的安逸日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君不见仲尼之云兮,予欲无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见孟轲之志兮,养其浩然。皇皇三月,曾何敢以休焉。此小者优优,而大者乾乾(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怀德,小人怀土)。我乌也勤于母兮自天,爱于主兮自天;人有言兮是然,人无言兮是然。
这就是范仲淹,性情中人,本性难移,实在太可爱了!我不由得同情起梅圣俞来,劝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不是自取其辱吗?
也难怪这篇《灵乌赋》没有入选中学语文课本。
但人类自有史以来就与灾难并存,地震、火山、海啸、洪水、干旱、蝗灾、病毒……即使世上没有乌鸦,只有喜鹊,这些灾难也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喜鹊乌鸦何干?而人祸也从没有绝迹,战争、杀戮、剥削、压迫、霸凌、欺骗……需要有范公这样的人时时警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