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噻

                                     安武林

每天清晨，我都会看见一个老人，匆匆忙忙往自行车上绑东西，大桶小桶的水。少则三桶，多则五六桶。他用绳子七拧八拧，捆得结结实实的，还用自行车故意晃动两下，看绑的结实不结实。

老人大约不到七十岁吧，个子矮小，但身体看起来很结实。虽然瘦小，但浑身上下充满活力。脸庞圆圆的，皮肤是灰白色的。他有时候戴一顶帽子，有时候不戴，不戴帽子的时候就露出了花白的头发，短发。看起来很精悍。

我不知道他住在几层，虽然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但我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单元的，我们一个单元住两户人家。而他的自行车就靠在我们家厨房的窗户外面。所以，我往窗外一看，就看见了老人。

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就像是我在乡下的那些岁月里，每天起大早要去很远的地里干活一样。趁着太阳没出来，凉爽，赶紧干农活。我看不出来他是否出身于农村，但我知道他保持着村民勤劳的习惯。

有时候，他一天出去两趟，早晨一次，下午一次。他的自行车除了带水桶之外，有时候还带农具，如铁锹，锄头之类的东西。我猜测，他可能是在我们这个小区不远处，承包了一小块土地，或者是给别人打工，反正是忙农活。我们偶尔相遇，仅仅是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招呼，但从来没有交谈过。这大概是城市里大多数人的存在状态吧。我想到一个很准确的词来形容: 矜持。矜持只是表面的现象，其中包含的内容却很丰富，很复杂。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老人的情况，但我找不到答案。

有一天下午，我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老人正在自行车上绑水桶。上下左右悬挂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老人用绳子在固定最后的一只水桶。

我觉得机会来了，赶紧就向老人打招呼：“你好啊，天这么热，你干嘛去啊？你好勤劳呀！”

老人笑笑说：“你也勤劳呀，我看见你老在窗台外面干活，伺候你的花花草草！”

我微微一笑，看来老人对我的行踪也了如指掌。我在窗户外面干活的时候，兴许老人也在楼上的窗户那里观察我呢。

我说：“你在哪里种的地呀？种什么了？”

老人说：“嘿，就在一区马路边上，一大片地都荒着呢，我觉得可惜，所以种了些蔬菜，辣椒，韭菜，西红柿。。。。。。”好家伙，品种繁多。

我说：“我可以种吗？”

老人说：“当然可以！”

我说：“没人偷你的蔬菜吗？”

老人说：“没有啊，没有人稀罕的。也没有人管你种不种。”

那一片地方我熟悉，但我想象不出来老人的蔬菜到底种在哪里。中国人对土地的感情深，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只要看见土地荒着，就会感到惋惜，心疼。只要管理者们允许，他们无论是种蔬菜还是种花草，都愿意把那块闲散的土地耕种。我们小区的绿化带里，很多都是居民自己花钱栽树，种植花草。其实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我忍不住夸赞老人：“你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勤快呀！”

老人的回答很简单：“无聊噻！”

哎哟，还是个四川人。老人的长相，个头，的的确确是四川人。

我和老人告辞，目送着老人骑着全副武装的自行车远去，心里充满敬意。

我和老人的对话，被在厨房里忙碌的太太听了个一清二楚。回到屋里，我学了老人说的一句话：“无聊噻！”惹得太太哈哈大笑。太太说我学的太像了，足以以假乱真。我倒不是笑话老人，相反，我觉得老人这句很朴素的话里，令人回味的东西很多。打发无聊的时光有很多种方式，唯有这一种方式恐怕是最辛苦的。只能说，老人很低调，不愿意诉说更深刻更丰富的内涵。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把心血、汗水、劳作、辛苦都带过去了，当然，还有幸福和快乐。

我阅读，无聊噻。

我写作，无聊噻。

我种花花草草，无聊噻。

我很想这么对别人说，但我不能，也学不会。这句话是这位老人的专利，语言的专利。我若使用，便有抄袭的犯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