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曹文轩摄影

                                  安武林

曹文轩不止一次对我说，河北人很老实，不善于利用自己的旅游资源，那里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美不胜收。尤其是坝上的风景，令人惊叹。

坝上的风景，我在汪曾祺的笔下读到过，也听别人说过，所以很向往，很憧憬。我好奇地问他：“曹老师，你去过坝上吗？”他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回答我：“去过，很多次了。每一次去，都看不够。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美！”

他很激动，眼睛闪闪发光，似乎他又在坝上欣赏风景了。

我羡慕地说：“哎呀，我还没去过一次呢。”

他说：“一定要去看看。下次，我带你去吧。”

曹文轩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他对别人的承诺从来都会放在心上的。就算你把他的承诺忘记了，他都不会忘记。

                                                   安武林摄影

一晃，一年过去了。

第二年，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咱们去坝上看风景。”

好呀好呀，这一次，该我的眼睛闪闪发光了，尽管先天的条件不优越，但已经像中毒一样瞳孔都放大了好几倍。

他开着他的宝马车，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真奇怪，像他这样满脑子都是文字的人，驾驶技术竟然很娴熟。稳当，又快。坐好车的感觉特爽，保险带往身上一系，好像挎了一支德国的二十响驳壳枪一样，威风。

沿途的山，树木，田野，都是风景。天很蓝，阳光很明亮。

突然，曹文轩喊道：“武林，快拍！”

我的相机就放在我的腿上，他知道我作出一副随时都可能牌照的架式，有准备。但他在开车，眼睛目视正前方。我眼睛左顾右盼，不知道他说的风景在哪里。侧身一看，那光秃秃的沙漠上，只有一棵绿树在摇曳。

拍什么呢？莫非是那棵树？正前方一点风景都没有啊，只有柏油路。

这有什么可拍的呢？仅仅一棵树。我迟钝，犹疑，但还是摁了几下快门。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错过的风景之一。我看到过一个内蒙古摄影家的摄影集，看到过一棵树，一片沙漠的照片，很美。但当时，我确实没有感受到它的美。

我们在一片金色的野生芦苇那里停车，小小休息下。曹文轩说：“来，武林，我给你拍几张！”这片风景我认同，不错。

                            曹文轩              曹文轩自拍

去坝上的路有很多条，但这条路线是他自己发现的。他和众多的旅游人不同，喜欢发现独特的风景。古朴的村庄，荒蛮的田野，绿色的树林，金色的芦苇，明亮的沙漠，都是他所喜欢的。

    他心情很好，大自然的美景让他感到很惬意，很放松。所以，他不由自主唱开了歌儿，好家伙，一首接一首，全是文革年代的革命歌曲。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在卡拉OK厅听到他唱歌，这是第一次，所以我很惊奇。他唱的歌儿坚定有力，有一种真诚的、纯朴的力量，能把人的记忆唤回遥远的年代。

唱着唱着，他又突然喊了一声：“武林，快拍！”

这一次我看得真真切切，风景就在正前方。有一棵树就像喊停车的警察一样，伫立在路的中央。但我的反应还是不够快，当我想拍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树的跟前，那是一个转弯处。远远地看着，有一定距离，才美，那树像长在路中间。哎呀，又反应迟钝了。

我们把车停在一片草甸子前，越过这一大片草甸子，那是一个湖。湖水很平坦，和地面一般高。有几只牛悠闲地在闭目养神，或者，啃草，或者散步。

曹文轩走到那只躺在地上的花斑牛面前，坐下来，然后对我说：“武林，给我和牛拍一张！”

他望着牛，微笑着。牛也望着他，似乎认出了他，似乎在问他：“你是那个写了《第十一根红布条》的曹文轩吗？”

曹文轩似乎在回答：“是我呀，怎么你也读过这篇小说？”

这一段演绎和想象的对话，倒是很形象地传达出了他和牛对视的神态中的含义。他喜欢牛，对牛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的很多作品中都写到过牛。似乎，牛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好兄弟。这种纯朴而又天然的情感，我很少在其他作家身上看到过。

曹文轩说：“武林，我来拍几张！”

我站在他的身旁，注意他从哪个角度拍，选取什么景。但有一张，令我钦佩之极。我感慨，也难怪他的文字那么美，选取景色的角度那么新颖，这真是一种天赋。

他拍的那张照片，是我和他站在太阳底下的影子。很像一幅剪影。

                安武林和曹文轩               曹文轩摄影

已经过去数月了，但我的耳畔总是回响着他急切而又焦灼的声音：“武林，快拍！”美，总是那么容易稍纵即逝的呀，错过，便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