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
                                   安武林

太太和女儿要从西安回来了，赶紧去蔬菜市场，买菜，淘书，买馒头，合着一起办了。
   昨天才淘过书，就像割草机刚刚刮过地皮一样，书摊上干干净净的。

只淘了两本，一本是中国古代哲学寓言的老版本书，觉得好奇怪，寓言本来就是人生的哲学故事，没有哲理哪里还有寓言呀。另一本是一个电视台的导演写的论文书，签名送给师妹的，里面还夹着导演的名片。一边惋惜，一边莫名其妙地笑。

赶紧买菜，否则太阳高高升起，那就真的要挥汗如雨了。

买好菜，就去买馒头。

那儿已经排了长长的一队人，都是等着买馒头的。

山东呛面馒头很好吃，大伙儿都喜欢。松软，雪白。但我就是不明白，这馒头为什么叫呛面馒头。

排队的都是老人，老头子，老太太，几乎没有见过年轻人。看年龄，差不多都在七十左右。

 我感慨：“哎呀，这么多人！”

 后面的一个老头转过头朝我笑笑，小声说：“涨了一毛钱。”

 我回头也笑笑，好像心知肚明一样。

 这么一笑，老头又向我笑了一下。貌似我们是会心地一笑。都像是世外的高人，具有大智慧的人，对人世的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其实，涨价不涨价，我根本不知道。

我前面的老太太刚刚买好馒头，走下了一砖高的台阶。一手提着馒头的塑料袋，一手捏着刚刚找好的零钱。

该我买馒头了，我掏出钱，也上了台阶。

――丁当。

一枚一毛钱的硬币掉在地上，恰好掉在我和老太太的中间。那枚硬币很新，像是刚从铸币厂里提出来的一样，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那圆圆的小硬币，光芒耀人眼目。

我弯下腰，正准备捡。

我发现老太太也弯下了腰，好像是共同商量好的一样，身子弯腰的幅度大小高低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的头几乎挨着头了。

我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也看了我一眼。这些不约而同的动作，就像是演员演戏规定好的动作一样。我心里暗暗惊奇，也暗暗好笑。

我赶紧说：“这是你掉的。”

老太太赶忙说：“这是你掉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掉的。恐怕老太太也是一样。

我赶忙捡起来，把这枚硬币硬塞进了老太太的手心里。

我笑着说：“你掉的我掉的，都一样，你拿着吧！”

老太太说什么了没有，我没听见；老太太什么表情，我也没看见。因为，该我买馒头了。

买好馒头，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一毛钱，究竟是谁掉的，弄清这个问题，大概是科学研究的范畴。而这一毛钱，最终给了谁，恐怕才是文学研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