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真的很少吗

                                      安武林

常常听到有人抱怨，或者谩骂：好书太少了！

我觉得很诧异，不知道这些人的感慨从何而来。我只想问两个简单的问题：一，你个人藏书有多少册？二，你到底读过多少书？

 有句格言的意思是，满瓶子的墨水一般都是沉默的，半瓶子的墨水都喜欢晃荡。在这句格言面前，大约抱怨和漫骂者，都是半瓶子墨水吧。

其实，读书这东西，犹如树木的根须一样，是汲取养料的行为和过程，是提高和丰富个人内在修养的方式。它并不是出土的草木，用来显示自己的高度和别人比试高度的，但遗憾的是，许许多多读了几本书的人，总要显示比别人高明些，总要洋洋自得，总要鄙视别人。这就远离了读书的目的和本质。

谈到书，要么是书山，要么是书海，意思是这个世界的书很浩瀚，不胜枚举。我相信，好书同样可以使用书山和书海的比喻。

那些好读书的人，蚂蚁一样忙忙碌碌，总是在不停地阅读。恐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己想读的书太多了，好书太多了，时间不够用的。一个人穷其一生，什么都不干，天天读书，阅读好书的数量恐怕也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每个人关于什么是好书的标准，都是大不相同的。没有主见的人，大体会采信公众的标准。在他们看来，经典呀，名著呀，这些就是好书。但是在纳博科夫这样的读书人看来，巴尔扎克写的东西就很弱智。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在阅读，但阅读者的身份是不一样的。即便阅读同一本书，那阅读的收获都是不尽相同的。作家阅读，会把个人的写作经验和写作追求带进去，而评论家阅读，总喜欢做一些纵横的比较。至于一般人，那可不得了，常常会觉得自己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但是，也要承认，一般人阅读上获得的乐趣，是比那些专业人士或者说高端人士阅读的乐趣要多得多。他们可以享受阅读的乐趣，可以不功利地阅读，可以不去思考或者比较与鉴别。

我对好书的态度，一般是采信公众评价标准的。比如说那些名著和经典，我首先认为他们是好书。作家的代表作或者获奖作品，我都要拿来读读。至于是不是愿意读下去，是不是随便翻翻，是不是从头看到尾，是不是需要重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具有阅读选择的权利。承认是好书，但可以选择不读，或者随便翻翻。

我们每个人在阅读的过程中，都会遇到一些具体的问题，比如说，这是一本好书，但我不喜欢读。或者因为作品是现代派的，艰涩；或者因为古典名著年代久远，有过时之感；或者这个作家我不喜欢；或者不喜欢某种文体，等等，阅读和人选择食物的行为如出一辙，有人喜欢甜的，有人不喜欢辣的，等等。但有一个基本的事实我们是不能否认的，那就是：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说这是一本坏书或者说烂书。

大概最低档次的阅读者，就是这么一种人：自己不喜欢的，就认为统统是不好的书；自己不读的，就认为统统是烂书。这种轻率和浅薄，在我们这个时代表现得尤为强烈，突出。绝对的强调自我的意识，以个人的认识来取代公众的认识，把个人的标准当作是公众的标准。如同把道德标准上升为法律的标准一样。

在那些抱怨和谩骂的群体中，我觉得有一些人是对我们出版的现状不满意，觉得我们出版丧失了底线。还有一个人，是找不到个人喜欢的那种好书。这两种人是可以理解和体谅的，除此之外，那就是轻率和浅薄者了。

常常有人会反驳我的观点，也常常会有人和我讨论阅读问题，但我一般都一笑置之。个人读个人的，有什么争论的呢？当人家津津乐道向我推荐国学的时候，我就笑笑，很好很好，对不起，我不喜欢读。我承认那些都是经典，但我实在不喜欢。也许，读什么书，就成为什么样的人吧，人人都读一样的书，人人都穿一样的衣服，同样是很恐怖的。我自己喜欢的，我从不要求人家也会喜欢；我自己阅读的，我也不希望别人去读。特别好的朋友是个例外，我会分享并建议他读。

我总是很发愁，尽管一天一本长篇小说去读，还是有很多很多书在等着我去阅读。很多书，我翻几页就丢下了。我常常想，我经常读外国书，也不会成为外国人，我不读国学，但我骨子里还是中国人。我觉得从来就没有什么必读的书，而阅读绝对是一个私人化的行为。

当我一个亲戚也抱着无书可读的态度向我请教时，我就说：“如果从中国读，那就从《诗经》开始吧，一直读到现在；外国从古希腊开始，英美法俄罗斯日本……一直读到现在。”我那个亲戚一下子惊呆了，他说：“哇，要读死人了。”我笑笑说：“不至于，我让你知道好书是多的读不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