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安武林
安武林 新浪个人认证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0
  • 博客访问:68,662
  • 关注人气:31,918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难兄难弟

(2013-01-26 10:19:45)
标签:

童年

故乡

同学

育儿

分类: 散文

                                  难兄难弟

                                    安武林

我一直想写写我那个多灾多难的兄弟的,但一提起笔勇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次,都这样由激动变成平静。他在另一个世界安静地睡着了,想像中,他的那个坟茔像是一只好奇的耳朵,依然在聆听我给他说悄悄话。他会笑咪咪地怂恿我:“说给我一个人听,我保证不外传。”但麻烦的是,我对他讲的秘密,最后都成了他笑话我的把柄。

难兄难弟

他叫希望,是我小学的同学。个子高大,方脸,总是笑咪咪的。长得很粗壮。不幸的是,他早年丧父,据说是肺结核。他好像也被遗传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断地要咳嗽。一般人都会和他保持距离说话,而我从来不介意这个。我从小有气管炎,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我家在村东头,他家在村西头。都是村里有名的穷困户。后来,我们都上了小学。在班里,我们都是差等生,所以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做了同桌。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的学生,一般都是学习成绩差,未来没有前途的,被老师判了“死刑”的学生。老师对付这种学生的态度只有一个:自甘堕落没人管你,但你不能影响了别人的前程。

我们一起被罚站过,一起给全班同学亮过相。老师会笑眯眯地对全班同学说:“你们看,这是我们班最光彩的几位大英雄。这个叫原子弹,那个叫中子弹,还有氢弹,鸭蛋,鸡蛋。”我们的数学成绩很差,只能怪自己不争气。老师给我们起的绰号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其中一位忍不住也笑了。“啪”,老师一个耳光就上去了。那位同学的鼻血哗啦啦就流了出来。老师严厉地说:“笑,还笑,光彩啊。希望,去,到我房间拿个脸盆来,放上水。”不大一会儿,希望就拿着盆水表情万份沉痛的样子进来了,帮那位同学洗鼻血。

小学的时光一晃而过,我和希望都没有拿到小学毕业证,便回家种地去了。希望有点懒,地多,但常常不喜欢干活。别人都下种子了,他不着急;别人都除草了,他不着急。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草。奇怪的是,雨水一充足,他这个懒人的庄稼比那些勤快人收成还要好。村里人都笑,这个世道,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人家希望是懒人有懒福。后来,《李双双》的电影上演了,那个主人公和他同名。

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我和希望后来竟然成了“同事”。我被大队招进去做广播员,通讯员,而他被招去做了电影放映员。我们都在大队部里。他的电影放映室,和我的广播室只有一墙之隔。我每个月有12块钱的补贴,他多少,我始终不知道。我们村是镇政府的所在地,属于镇里最大的村子。和大队部一墙之隔有一个大舞台。舞台有十层楼那么高,上面架着六个高音喇叭。我的广播室里,有一个巨大的扩音器。我经常要给大家播“计划生育”“春耕生产”之类的文件。要不,就播“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今天晚上有电影!”我属于那种很少动心计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我给大家广播电影的消息,但我并不知道电影是什么。希望也守口如瓶。不到电影开演前的那一刻,我不知道电影的名字叫什么。我说:“那要给群众告知电影名字啊。”他笑嘻嘻地说:“保密,万一大家看过,就不看了。”

我们的书记和村长爱好不一样。书记总是要求我,多放放新闻联播,让群众知道和关心国家大事。村长喜欢听戏,常常要求我多放蒲剧,热闹热闹,丰富群众的娱乐生活。我很苦恼,就向希望求援,请他帮我出主意。他笑嘻嘻地说:“你都放啊。”村里开干部会,书记和村长看着我都放声大笑。笑我年轻,笑我不谙世事。

我喜欢静,他喜欢动。别人闹洞房,他竟然跟着人家跳墙偷听什么的。喊我去,我不去。我宁可守着一大堆报纸,剪贴副刊上我喜欢的文章。但我也有求他的时候,尤其是高音喇叭坏了的时候。我从小有恐高症,高音喇叭一坏,就要取下来维修。这家伙不怕,上高爬低的,像只小鸟一样。我求他取高音喇叭,他就要讨价还价,要我买花生给他吃,要么买点心给他吃。我总是满口答应。所以,每年我都要给他买好多次零食。如果有好长时间不找他,他就风风火火找我来了:“怎么,喇叭好好的?”我又生气又好笑:“嘴巴馋了吧?什么人呀,天天盼着喇叭坏掉,哈哈!”他也哈哈大笑。

后来,希望的母亲又找了一个丈夫。这个继父很不错,有一手漂亮的木工手艺,对希望疼爱有加。但后来出了一个不幸的事情。这件不幸的事情和我们家有直接关系。我父亲看见爷爷年级越来越大,为表孝心,特意从山里买来了上好的楸木板,准备给爷爷做一副寿材(棺材)。在乡下,人年纪一大,常常喜欢考虑善终的问题。爷爷嘴巴上虽然常常说:“我将来要死的时候,你们都不用麻烦,用个苇席一裹,刨个炕埋了就算了。”但看见父亲买的上好的材料,他是喜在眉梢的,心里美滋滋的。我想可能父亲是倒插门进我们家,爷爷说这话被别人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了,父亲觉得是在给他传递信息的,言外之意,就是应该开始考虑老人的未来了。父亲怕人说闲话,沾着不亲这一头,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做这个事情。

木工是爷爷自己找的,这个木工恰好是希望的继父。爷爷每天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喜气洋洋,如沐春风。寿材做好了,要搞个小小的仪式,放鞭炮。这是乡下的风俗。爷爷买了一挂鞭炮,还买了几个二踢脚。爷爷一向是非常胆大的,那是出了名的,可他有一点很令我费解。爷爷点二踢脚的时候,总要放在地上,用一个小木棍去点火,和那个二踢脚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爷爷刚放了两个,希望的继父看着爷爷的样子就笑了,他说:“来,我放!”爷爷说:“你小心点啊!”他说:“没事!”他把二踢脚拿在手中,放了一个,当放第二个的时候,二踢脚只响了一声,在希望的继父手中爆炸了。

爷爷和希望的继父匆匆忙忙去了兽医站,兽医站和我家距离只有几百米,而医院在村西头,距离比较远,所以他们先到兽医站进行了包扎什么的。包扎的技术并不复杂,止血药,消炎药,纱布,胶布,绷带,兽医很快就给包扎好了,包扎的技术相当完美,相当完美。几天之后,伤口恢复的很快。眼看着要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恶化了。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得了破伤风,又没过几天,希望的继父就去世了。爷爷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似的,憔悴,虚弱,发呆,见人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是个乐观的人,平常总是笑容满面的,喜欢和人开玩笑。我小时候的一个奶妈曾经对我说:“你爷爷是个大好人,谁要是有病,心里想不开,和你爷爷说说笑笑一顿话,疙瘩就能解开,病就能好转。”但此时的爷爷,像个木偶一样了。希望继父出殡那天,我看到了身穿丧服的他和他的母亲。我心里很悲凉,好像总是亏欠了他什么一样,内疚。至于我们家有没有赔偿,怎么赔偿,我那个时候还小,不得而知。但据希望的母亲流着泪对别人讲:“这事不能怪人家三叔(我爷爷),是我家那口子逞能,他命不好。”

从此,我和希望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似的,尽管大家都不提这事情。我和他有时候也说笑,但感觉那笑声那话语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没多久,我就开始到社会上漂泊流浪去了,给人炸麻花,到饭店当厨师,离开了家乡。后来上职业中学,上大学,工作,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一个小学同学从村里给我打电话。他说:“希望不在了。”在我们家乡,一个人去世,我们表达出来的话就是他不在了。我脑子一片空白,胸口好像都喘不过起来了。我又问:“是谁,你谁的是谁?”他连笑带骂:“装什么装,希望呀,咱们小学同学,你能不认识!”我急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太吃惊了,他怎么会不在呢?”我原想着可能是肺结核病夺走了他的生命,没想到不是,他是给小学另一个同学打工,这个同学搞建筑,他去给人家盖房子。也不知道是房子塌了,还是他从房子上掉了下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得那么详细,知道得越详细,痛苦和惋惜之情会更甚一些。

唉,我的难兄难弟啊,我依然愿意相信,你笑咪咪地把耳朵伸过来,笑嘻嘻地说:“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我喜欢、也愿意这样被你欺骗。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眼镜小弟
后一篇:童年的胡同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