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飘飘似书香

                                 安武林

昨天，小雪若有若无地飘着。冷，地滑。

我去看望了老诗人尹世霖先生，给他捎去了中国新童谣的获奖证书和奖金。这是受首都文明办的委托。于我个人，我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大约都有一年之久了，思念。一年前，他摔了一跤，拄着拐杖，行动大大地不便。也不知道他当下如何，心里甚是牵念。北京真是个让人废寝忘食的地儿，整天忙忙碌碌为生活为事业为理想，总是让善良的人带着几分内疚和时间拥抱接吻。

尹世霖快八十岁了，和我是交情甚厚的忘年交。在新疆与叶永烈、秦文君等作家参加的“作家丝路行”活动中，我始终与尹世霖先生同居一室。我称呼他是我的“同居密友”，他称呼我是“个别儿童”（调皮捣蛋的意思）。老人家特别爱足球，我从来不看什么世界杯，足球的世界明星我一无所知。深更半夜，他坐在地上，如痴如醉地看世界杯足球赛，我也陪着他，一老一少，其乐融融。不过老先生的呼噜声，绝对像春天的天空里滚过的炸雷。

也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另一个事实：他的妹夫是姜宝昌，做过我的老师，是山大中文系的副主任。姜宝昌先生本科学的是物理，研究生学的文字学，研究甲骨文，当下研究荀子。是殷焕先先生的弟子，殷焕先先生是王力教授的高足。记得我在大学听选修课的时候，选了姜宝昌先生的课。姜宝昌先生下课后对我说：“武林，你也选修我的课了啊！”我说：“姜老师，我一句也听不懂啊。”姜老师哈哈大笑说：“没关系没关系，听听就好！”

因了这个关系，我和尹世霖先生的交情更深了一层。

坐上公交车，醉汉似的，一路摇摇晃晃就去了他的家。电梯一开，他在内，我在外，都是一声兴奋的惊呼。没想到，他接我来了。看到他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很是宽慰。他的头发依然花白，如同落了一层积雪。

落坐，喝山东日照的绿茶。尹先生是山东日照人，对家乡的茶情有独钟。也许，一份浓浓的亲情包含其中。我因为常淘书，对老一代的已经消失的儿童文学作家很不了解，向他请教了几个人的情况。我说我正收藏签名本，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他说可以可以，提出来送我艾青和臧克家的签名本。我喜出望外，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在沙发上就坐不住了。赶紧冲进书房，在书架上一本一本寻找起来。别人说我在索书方面贪得无厌，要么像个强盗，要么像个守财奴。想想当时的心情，似乎很有几分道理。

我挑了十四本书，一边心花怒放着，一边忐忑不安地对尹先生说：“尹老师，不能再要了，太多了，下次吧，下次吧！”尹先生“嘿嘿”笑着，真把我当“个别儿童”（还有老师宠爱的意思，他做过中学教师）。他说：“没关系，再过几年，这些书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收藏的。”多好的老人啊，我心里暖洋洋的。

十四本书，有艾青的，臧克家的，张志民的，刘绍棠的，管桦的，孙云晓的，常瑞的，杲向真的，夏有志的，还有他本人的。每一本书，老人家给我题签了一下，转赠。我知道，签名本的收藏会越来越难，因为有的作家已经不在人世了，只能在书摊上碰运气。而网上的签名本，价格高得又离奇，实在不值得。毕竟我不是书商，不指望这个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什么的，所以凭的是热情和兴趣。

尹先生要和我小酌几杯，尽管自己很少喝白酒了，但此情此景是不能拒绝的。于是，我们推杯换盏，谈开了圈子里的那些人那些事。人生真是江湖，打打杀杀，明争暗斗，两眼不闭上，恐怕“战斗不止”的。如此一想，觉得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动物了。不和天斗，不和地斗，专和同类来斗。所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差不多都是伤痕累累的。而文人，尤甚。

 酒足饭饱，我迫不及待地告辞了。我不能让尹先生看出我的“小”来，因为我实在想抚摸抚摸签名本，品一品那书香，那手，那心，那脚指头，像被一万只蚂蚁啮咬着。而尹先生，坚持要把我送到楼下。挥挥手，我感慨：一年又过去了！

小小的雪花，飘着，落着，点点滴滴，都似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