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雨巷里的殷健灵

                                    安武林

殷健灵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南方女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正好。皮肤白白的，但不是苍白；眼睛大大的，但不含水，含的是花影和草影。她的眼睛不黑，是黄的，所以一般只闪烁温柔和嘲讽光芒。女性的羞涩，一般在脸蛋上体现，就像高原女子脸蛋上的高原红一样。她一羞涩，脸蛋立马就红了。声音细细的，风一吹好像就断了，但是，有一种特别的坚韧和坚定。

殷健灵就像优秀的女特工一样，会做很多很多事。写诗，写小说，写散文，编过杂志，编过报纸，读过博士，会不会做女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品质很好。那一年在鲁迅文学院学习，天气热的人嗓子冒烟，而我们坐在会议室里听一个名家讲课。每个人的杯子里的水都空空荡荡的，但都懒得去倒水。因为倒水会有很多麻烦，你不给左邻右舍倒不合适，倒了，这左邻右舍还有左邻右舍，这点小心思大家都明白，所以每个人都憋尿一样憋着嘴巴，很像一场耐渴的耐力赛。这个时候，殷健灵同志拎着暖瓶给每一个同学都倒水。

我一看殷健灵倒水来了，心花怒放，赶紧捅了捅身边的玉清同学，朝杯子使了个眼色。这小子就像李元霸一样，很傻，不知道什么意思。他看我仰着脖子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朝侧面一看，马上就明白了。他呵呵呵先笑了，我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他一皱眉，还是笑嘻嘻的。殷健灵倒水的时候，他还是笑咪咪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同学们都很愤怒地看着他，他才闭住嘴巴。因为大家都把他的笑理解成了色迷迷的笑。玉清四处败坏我的名声，说安武林可坏了，一看美女倒水来了，本来水杯里的水满满的，不渴，也要喝几口享受美女服务。

殷健灵不是三寸金莲，但走路的样子很文雅，一副淑女的样子。有一次我们很多作家登山，我陪着她走。大部队风风火火往前走，她慢悠悠地走，我很着急，但又不好意思把她丢下一个人追赶大部队。尤其是她说话的声音很细气，所以我不得不靠她近一些，努力聆听。后来张玉清散布谣言，说安武林同学对殷健灵同学有意思，故意躲开人群。我脸立马就绿了，我生气地说：“别胡说八道，她走路慢呀，我都想背着她走来着。”这家伙说：“我看两颗脑袋都快要挨在一起了。”我说：“奶奶的别胡说了行不行，她说话像蚊子呐喊一样，我不靠近点我倒是能听清呀！”我的委屈和愤怒惹得大伙都笑了，本来嘛，大家在一起就是图个乐，喝酒总要把一个热灌醉，聊天，总要把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扯上关系。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像埋藏在阿里巴巴山洞里的宝贝一样。那一年的夏天，我在南京的一个巷子里，想找找戴望舒《雨巷》的诗情，凑巧，雨来了，真成了雨巷。但是，没有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呀，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撑着一把雨伞，啊，白上衣，蓝裙子，活脱脱就是三十年代的学生摸样。但我觉得很眼熟，呀，想起来了，这会不会是殷健灵呀。我在后面慢慢跟着，想让这美好的思绪多飘扬一会儿。走啊走啊，戴望舒的美丽的诗句让我变得忧伤起来了。突然，这个女子的身影不见了，啊，是转弯了吗？这是一个分叉路，我该去哪一条呢？我正犹豫，一个警察过来了，他威严地说：“站住，你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旅游的。”他说：“你的身份证拿出来！”我说：“我丢在宾馆去了。”他说：“你为什么跟踪人家姑娘，是不是不怀好意？”

啊啊啊，我都快昏倒了。我说我认识那姑娘，他说那姑娘叫什么住在那里。我说是上海的叫殷健灵，他说上海的姑娘跑南京来做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的书包里有她送我的一本诗集，马上拿出来给警察看。诗集《盛开的心情》有殷健灵的照片，还有她的题词：武林兄指正，健灵。警察嘿嘿笑了，说：“嘿嘿，还真像，不过这姑娘是南京的，不是上海的。她报警了，说一个坏蛋在跟踪她。”天哪，我的诗情画意全被打飞了。

有一次，我神秘兮兮地告诉殷健灵：“你特像戴望舒雨巷里的姑娘。”她很惊讶地问我：“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咬牙切齿地说：“不为什么，这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