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敬畏鬼神

                                    安武林

曹文轩有很多硕士博士和访问学者，几乎每一次去他家，都能碰上几个，他总是这样介绍我：“武林是我很好的朋友。”于是乎，他们很敬重很客气地冲我笑笑，然后客气地一一告别。因为经常碰上的不是相同的人，所以很难能记住某一个人的名字。但有一个人我记住了，他叫红旗。本名牛宏岐，笔名牛红旗，诗人，宁夏人，民刊《草根诗歌》的主编。

因为，我们有整整一天相处的时间，曹文轩带我和他的几个访问学者去乡下玩了一天，所以我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那一天，曹文轩带我们去乡下，去银山塔林。一路上我非常兴奋。草木葱茏，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亲近大自然的激动和冲动，让人的心灵变得很柔软。我对他的访问学者红旗很感兴趣。我问：“你的红旗两个字是五星红旗的红旗吗？”黑紫色脸膛的红旗说：“是的。”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西北人特有的沧桑感和风尘感以及那种咄咄逼人的力量都会迎面扑来。我没读过他的诗歌，所以不敢冒昧地发表唐突的言论。

车窗外是山，一株株亭亭如盖的树上，盛开着白色的花朵。那花像小玉米一样。是穗状的。我问这是什么树，几个人谁也回答不上来。最后还是曹文轩先生回答了：“可能是栗子树！”后来我专门查询了一下，证实了曹文轩的回答是正确的。我对他的生活常识和生活经验以及学识一向都是很钦佩的，这一次，又增加了一些小小的例子，小小的细节。

银山塔林那里，零星着几座孤独的塔，都是白色的。没有别人来，我们就像访问战后的什么地方一样。没有生机，没有人的气息。四周的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绿的凝重。只是那白色的巨石，让人诧异，好像是弥勒佛敞开的大肚皮，白花花的耀眼。从下往上看，似乎那巨石都要比树高，这是很奇怪的错觉。在一个塔前的碑文上，我发现这塔是大太监吴亮出资建造的。我对曹文轩说：“哈哈，这太监和上海作家吴亮同名呀！”曹文轩也哈哈大笑。

红旗沉默寡言，就像一个农民在田野上播种一样。我想他的思想他的体验，正是在诗歌的土地上飞奔。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什么地方人，如此等等。完全是一个优秀的乃至高明的记者的发问，我看得出来他有些慌乱，也不太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但又不能不回答。假如我曾读过他的诗歌，那么我们的交流可能会毫无障碍。我得知，他是一个汽车修配厂的小老板，在宁夏的一个小县城。另一个访问学者――河南的古明惠对我说――我的师兄不仅诗歌写得好，而且摄影也是一流的。这倒不假，他送了我诗歌集《地面》中很多摄影作品，都出自他的手。而他的诗歌，怎么说呢，是现代派的表现手法，把理性和感性，现代和古代，贫瘠和富有，很多对立的东西统一在一起了。

这个人很有意思，这个人的诗歌和摄影也很有意思。

我对红旗说：“我要给你写个东西！”

曹文轩脸色马上变了，微笑的脸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曹文轩轻轻地说：“武林，在这个地方，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他的目光悠远地看着山，山上的树，塔尖。似乎在看，有没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心里一沉。我知道曹文轩是个有所敬畏的人，比如说对于经典的文字，他会高山仰止，战战兢兢，但我不知道，他还敬畏鬼神。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地方，我这个随便惯了的人觉得很不自在。任何的寺庙，我都不自在，不习惯那种沉闷的压抑的气氛。但我的神灵在我的心中，善是至高无上的神。

在这个地方，是啊，四周的山林都静寂无声，只有塔尖高耸入云，似乎，我们的声音从这里可以直达天庭。

但曹文轩的话，却像一粒石子一样丢进了我的心里。

在回来的路上，曹文轩对我说：“武林，往左边看，那里是秦城监狱！”

我说：“曹老师，你什么时候进去看看！”

曹老师说：“武林，我进去可出不来了！”

我哈哈大笑，我说：“曹老师，你以为我是让你进去被关起来啊，我是说你进去给他们讲课！像我这级别，这名气，想进去人家也不要。”

这是玩笑的话，我刚看完梅志的《往事如烟》，所以对秦城监狱有点小小的了解。

这一天是非常难忘的一天，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曹文轩对鬼神很敬畏。也正因为如此吧，他的文字和他的人，都有一种大善大爱大美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