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和他的妹妹

                                  安武林

曹文轩有好几个妹妹，曹文芳是他最小的一个妹妹，而且是和他长的最不像的一个妹妹。但如果仔细端详，还是能从她的眼睛中找出和她哥哥血缘上相近的蛛丝马迹。

我和曹文轩是很好的朋友，也是非常融洽的师生。我曾开玩笑说，我是他体制外的关门弟子。做他的博士生我是无缘了，只能做他体制外的博士后了。这样说并不是炫耀什么，而是证明我们的关系的亲近。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机会和他老家的亲人有近距离的接触的机会。所以，曹文芳我是只问其名，未见其人。

大约是2008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曹文芳的名字。圈子里的朋友告诉我，曹文芳也写东西。我很惊讶。所谓的灯下黑，可能就是指我这样的人，和曹文轩关系如此相近，却不知道他的妹妹曹文芳也写作，而曹文轩也一直没有给我提过。

后来，别人说，曹文芳出了好几本书，写作风格和她哥哥还有点相似，我终于忍不住了，就去问他：“听说文芳也写东西？”他说：“是的，出了6本书。”口气淡淡的，也无甚热烈的表示。我向他索要，他哼哼哈哈答应了，但始终没有送给我。后来，我又提及，他还是哼哼哈哈的答应了但没有行动。

曹文轩的举动让我很生疑，我充满了迷惑。一般，我向他索要书，他从来都是很爽快的。或者我们相聚的时候带给我，或者我去他家的时候他送给我。但这一次，可大大地出我的意外了。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而这个答案，也只能我去寻找了。

机缘凑巧，我去江苏盐城讲课，曹文芳知道消息了，她和她的先生跑来看我。她知道我和她哥哥是很好的朋友。看她第一眼，我确实一愣，心想：曹文轩还有这么小的妹妹？后来才知道，她和我是同龄。大约是她做幼儿教师的缘故，有一颗童心，或者喜欢跳舞的缘故，各个方面都保持的比较完美。一头浓密的淡黄色的长发，像翻卷的浪花。和曹文轩最相似的，就是那一双眼睛。水乡特有的柔软和善良，灵气和智慧，都包含在眼神里。

我开玩笑说：“你的书我给你哥哥要了好几次，都没有要到手，你一定要送我！”

她说：“一定一定！”

曹文芳告诉了我很多故事，我似乎渐渐悟出了曹文轩一直不送我书的理由。她讲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即便我不知道这些故事，我也了解曹文轩的行事风格和态度，尤其是对待阅读和写作方面。

我开玩笑说：“你出这六本书，你哥哥没给你开庆祝会啊？”

她说：“哎呀，还开庆功会哪。他一回家，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召集到一块，说，来来来，我们来给文芳开个批判会。大家都来给文芳的作品提意见，挑毛病。”

这一次，我又大笑了，但笑的有些沉重，有些感动，甚至还有些苦涩。做他的妹妹可真不容易。我心里是有些埋怨的，我知道他一向对文字的要求苛刻，对文学敬畏，严谨而又追求完美，但毕竟是妹妹，应该宽容一些才是。

我看见文芳说话的时候，笑着，但眼睛里竟然有泪花在闪烁。是委屈，是爱，是敬重，但她理解哥哥所做得一切都是希望她走得更远。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曹文轩是大度的，是宽容的，尊重的，充满提携之情的。而对于他的妹妹，他却严厉得无以复加。

曹文芳都写了二十多年作品，写作准备的过程和文学的历练的时间太漫长了。而他这个随时都可以提携她的人，竟然一直在让她练笔。文芳告诉我，那个时候，她很生气，她到父亲面前告哥哥的状。老父亲也勃然大怒，生气地对曹文轩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出版的书，我不愿意听到你成功的消息，你妹妹什么时候出书了，我才高兴！”

文芳说，那个时候，她是很不理解哥哥的，觉得他无情，冷酷，自私，一点儿也不关心她这个妹妹。多年以后，经过人世的历练和文学磨砺，她终于明白了，曹文轩给她这个妹妹的是大爱。

曹文轩从来都是以儒雅的一面示人的，但他很俗的一面却只有亲人和亲密的朋友才能看到。比如说他的愤世嫉俗，他的冲动，他的狠巴巴的劲儿，所以，我能想像曹文芳在文学和亲情上所遭受的哥哥的严厉。她说，哥哥每一次回家，都要给她开长长的书单。

我笑了，我说：“你哥哥对于阅读和写作要求非常严格的。有一次，我在他家，他很生气骂人，说他妈的，不读书，写什么狗屁文章。瞧，对你够客气的啦。”

曹文芳送我书了，6本，水蜡烛系列。书中的开篇，是曹文轩的序。他的序写的很深情，追忆了兄妹的往昔岁月，也交代了他妹妹写作的艰辛以及他本人要求的苛刻。而他的评价依然是那样严厉，我以为这是严谨，是爱。他唯一的宽容表现在，文学并不是文芳人生的全部。而对文芳写作的特点和优点竟然一字未提。

我打开了每一本书，每一本都信手翻了翻。我以为，血缘上的相同，只表现在一点点的相似上，就如同文芳的眼睛和哥哥相似一样，文字上也是如此。如果说曹文轩的作品大气，唯美，细腻，富有激情，那么，曹文芳的作品则如小家碧玉，也有自己的独特的风韵，她很擅长对话，而且文字比较活泼。可能是她做幼儿教师的缘故，同样处理相同的题材，曹文芳就比曹文轩更富有童心些，更贴近孩子一些。

我知道，他们写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如美国作家托马斯·伍尔夫所主张和追求的那样，带有浓郁的自传色彩。曹文芳的作品中，有她和哥哥的影子，有她和哥哥的童年生活。仅此一点，就值得一读，遑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