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径

                                                      安武林

奇怪了，天空里没有月亮，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夜晚特有的黑色也看不到。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灯光的光影涂抹着夜空，似乎夜就要这么色彩下去。

空气里湿漉漉的，似乎都能拧出水来。而拧出的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身边的河水里。在江南，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我躺在四块木板和水泥做成的凳子上，脱掉鞋子，翘起了二郎腿。赤裸的左脚，终于高高在上地占据了身体最高的空间，一付小人得志的样儿。

这是一个小小的公园，挨着小河。而我住的宾馆，就在公园的对面。公园和宾馆，仅仅隔着一条马路。因为我的活动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变故，这样我就可以无所事事地享受这个夜晚了。

身体悬在凳子上，地气似乎冒了上来。我能感觉到公园里花花草草的湿意。心里彻底放松了。我不停地晃动着左脚的大拇哥，嘴巴呵呵呵笑着。看着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很容易让我想起儿时的游戏，电影没有开始之前，两只手扮作小人或者兔子，不停地在银幕上晃动。我也能想到在田间地头劳作之后的小憩，抱头而躺，抖动着脚丫子，享受蓝天白云的美妙。

公园里，多姿的柳树，婀娜的枝条如美人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似乎要拂到我的面颊上。惊叹。绝伦之美。河边路边还有端庄的香樟树。还有四肢舒展的桃树。光滑的树皮，给人一种香艳的感觉。

那边是迎宾路，这边是沿河路。一条大道，一条小路。

阅读城市，一个不错的名字。旅馆，的确有一种抚慰旅人的味道。

刚刚住进这里的时候，我就听到了树木花草之中的鸟鸣声。听音，似乎栖息至少三种以上的鸟类，麻雀，花喜鹊，还有苇鸟。这里有过芦苇吗？我疑惑。

第二天，匆匆忙忙起个大早，又去公园了。天空阴沉着，看来昨夜无星无月倒是天气变化的一种警示。

河边有很多人，都是锻炼身体的。做操的，弯腰的，练拳的。不知道什么人刚刚买的蘑菇，放在塑料袋里，袋子挂在树杈上。这里大多数是老年人，只有偶尔的中年人。年轻人几乎看不到。想必他们都在宽敞的人生的迎宾大道上狂奔吧。而这曲径，是被忽略的。

河里面绿苔郁郁，好像水都成绿色的了。如果时光倒退500年，我当是身着一袭古衣的书生，摇着扇子，徐徐而行，走亲访友，领略美景。

公园里，九月的菊花正在凋谢，给人伤情的感觉。而那种植的茅草，却散发着苍凉和狂野之气。真的，我真的看到不高的纤细的野生的芦苇了。看来只要有一丝生机，都会得到鸟儿的眷顾和垂青。

但有一个人，却躺在凳子上，一手遮挡着自己的脸，一手不停地磕着瓜子。凳子下面，瓜子的壳儿，香烟的空盒，水果的皮，说明这个人已经躺很久了。他的脸庞我看不到，只能看见他壮实的身体的轮廓。年纪大约和我不相上下。在他的旁边，停放着一辆女士的小摩托车。

他如昨夜的我一样，翘着二郎腿，晃动着脚丫子。不同的是，他穿着袜子，而我没有。我想这么早出来，一个人似乎并不是来享受的。也许是家里出了点风波，也许是小本生意出了点麻烦，或者是一段纠结的情感在缠绕，但无论如何他不是来享受和放松的。

他的焦灼，思考，都被他的手挡住了。只有剧烈晃动的脚丫子，才能透露出他心灵的秘密。

如果没有高亢明亮的音乐声，我都怀疑这是否一座城市了。

我好像和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有这水这树木这花草这鸟儿，才和我有关系，是那种血缘上的关系。

无所事事，才能走进这曲径。四肢放松，才能让身体葱笼。而一声鸟鸣，就可以震落人生的尘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