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窗花                                                         

                                        安武林                          

一个书友在博客上，贴了几幅剪纸的艺术作品。那是一个叫做王明毅剪纸艺术家送给他的作品。我看见后很眼红，向书友表达了一下羡慕之情。没想到他告诉了王明毅先生，并称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没过几天，王明毅先生快寄来五幅作品，供我欣赏和收藏。很是感动。

我对民间的艺术，尤其是民俗的艺术，谈不上强烈的爱憎。它就像故乡的泥土和花朵一样，一直陪伴着我成长，一直见证着我的成长。我就是它用水浇灌过的一株植物。我心里有的是小疼和温暖。只是，我从来没有把它当作艺术来欣赏，来对待。如同乡野的野菜一样，过去从不登大雅之堂，而今在城里却成了一种时尚。剪纸的艺术亦如此。我在陕西和山西两地购买过一些剪纸，隐隐地，有一些悲凉，觉得它变成商品以后，那种原始的天然的美感荡然无存了。

我对剪纸感兴趣，是基于一种情感的需要。它似乎是童年和奶奶的编码，或者说象征物一样。看见它们，童年摇摇晃晃就走来了，奶奶一扭一扭地挪着小脚就走来了。人的记忆力埋藏了多少东西，需要小小的火把点燃？而剪纸，就是那小小的火把，它点燃和照亮了我整个童年。

我的家乡是一个小镇上的小村，人口不少，三千多人。小时候，记得学校师兄师姐们讴歌家乡的优秀作文，被老师珍藏的很完好，摇头晃脑给我们读。我的家乡在巍巍的中条山下，在滔滔的青龙河畔之西，南面是高高的青纱帐，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我的家乡就座落着在这风景如画的中心。棉花，大豆，小麦，玉米被优美的形容词形容了个遍。我印象中，那一抹青黛的中条山上是穷山恶水，因为山里有我亲戚。而那青龙河也不见什么滔滔的浪花，只有小孩撒尿一般的小小一股水在有气无力地流着。比较好玩的是，镇上的集日，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镇上赶集，那个人多啊，蚂蚁一样，让人兴奋。

记忆中最美的最兴奋的，还是过年的气息了。只要年关将至，村里的上空到处都弥漫着煮油的芳香。油炸红薯，丸子，豆腐，红烧肉，土豆，那种芬芳在空气里飘荡，只要你闻上一口，都会让人津液顿生，口水四流。好吃的，新衣服，都在家里的某一个角落里藏匿着，等到大年初一分发给我们这些孩子。忍不住的人，就开始零星放炮了。这些气息，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打扫卫生，贴对联，贴门神，等等，一切都令人愉快。孩子们都乐意给大人帮忙，因为大人和孩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最忙碌的人是我奶奶。她要把窗户上贴了一年的粉连纸（白纸）全部撕下来，用刀子把木窗格子上粘着的浆糊全部刮下来，然后再贴上新的粉连纸。我家的窑洞是很黑的，光线不好，只要天色一阴沉，窑洞里就格外暗淡。唯一的光线，就是这洁白的窗纸和窗纸中间一块方方正正的玻璃了。这些细致的活儿，奶奶谁都不放心，她自己亲自弄。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美人。三寸金莲，的确是不打一点折扣。慢慢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奶奶的丈夫是国民党阎锡山部队的一个军官，打仗牺牲在战场上了。奶奶带着我母亲，后来嫁给了我爷爷。奶奶很爱整洁，自己的衣服头发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家里虽然很穷，没有什么家当，但是家里的所有器具都被被奶奶擦拭的亮堂堂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扫地，做饭，弄菜，纺线，做鞋子，我想我读书和写作的勤奋，是受了她的影响的。

每年的小窗上，都有奶奶用红纸剪的窗花。窗纸是白色的，剪纸是红色的，这红白二色的映衬，很有喜庆的感觉。我不知道奶奶到底能剪多少个个品种，但每一年，窗纸上至少有十几个品种的剪纸。我记得有石榴树，有老鼠偷油，其余的品种记不得了。最灿烂的，是石榴，最有趣的，是老鼠偷油。一只一只小老鼠从两边往上爬，栩栩如生。我记得奶奶的剪纸，很细腻，很逼真。我在山西和陕西两地旅游景点买的剪纸，几乎没有办法和奶奶的剪纸水平相比。

我一看见窗纸上的窗花，就像听见了鞭炮的脆响一样。那种吉祥和快乐的感觉，源源不断就流来了。而童年，奶奶，都顺着记忆的小路，附着在王明毅先生的作品里了，它们变成了我人生小屋里的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