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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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邻居童年山西夏县埝掌村育儿 |
分类: 散文 |
路过村里八卦楼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向我招手。走近,才发现是永杰大叔。他脸色黑黑的,表情凝重而又干枯。
他说:“武林,回来啦!”
我说:“大叔,是你呀,你还好吗?”
他说:“好着哩!”
永杰大叔是我家的邻居,比我父亲大三岁。他和我父亲都是从山上到这个小村落户的,做了倒插门的女婿。身世和经历都有些相似之处。
我小的时候,永杰是生产队长,而我们俩也曾一起种过麦子。最经典的记忆,恐怕就是墓地惊魂的故事了。每一次回来见到他,他都要提起那一段经历。
那时,我小学没毕业,就回到村里种地了。我做不了独当一面的技术性的农民,只能做一些工人所谓的熟练工种的农活,比如说锄地,打农药,割麦子,浇地,施肥等等。犁地耙地和播种这些技术强度很高的农活,我干不了,只能做个帮手。
那一年,我和永杰大叔去种麦。他摇镂,我牵镂。那个时候,播种小麦主要靠人工和牲口。马拉着镂,镂斗里装着小麦种子,后面需要一个人不停地摇着镂,那些小麦的种子顺着三脚的镂齿流进土里,如果他发现石子儿塞住镂齿,或者发现种的不直了,就会给前面牵牲口的人发出指令,停下或者纠正方向,而我就是在前面牵牲口的人。
我一直很敬佩那些技术性很强的农民,尤其是看到一道道笔直的麦垄的时候,我就惊叹,这简直就是杰作呀,似乎都可以和机器相媲美了。
那咯嗒咯嗒的镂铃声,响着,宛若美妙的音乐。我们播种的那一块土地,是旱地和沙地,尽管很贫瘠,但人们还是很真诚地伺弄着它。东一块西一块的乱石滩,还有没膝的野草,给人一种荒凉之感。这里蒲松龄和李贺文学作品的灵感来源之地吧,那种荒芜和寂寞还夹杂着一些神秘的色彩。
我们播种到地头的时候,我就要牵着牲口折回,继续播种,而永杰大叔则要用鞭杆敲敲镂齿口上的土块,那样种子会流的更畅快些。我牵着牲口的缰绳,想从乱石滩上绕过去,没想到,我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大窟窿里面,手里的缰绳也松开了。
我当时吓呆了,脑袋一片空白。这个窟窿很大,把我的脑袋都淹没了。站在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我,而我只能看见一片天空和高高的荒草。幸亏这个窟窿是整体塌陷的,我才能得以站稳脚跟。否则,我会咕噜咕噜再往深处滚下去。我仔细打量一下,我的妈呀,这是一个坟墓啊,那棺材黑漆漆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脑勺那里凉风阵阵。那一刻,我怀疑自己都被吓得失去知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永杰叔在上面喊我:“武林,武林,你去哪里了?”我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声嘶力竭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我感觉声音颤巍巍的并不大。我从小是听多了鬼故事的,好像棺材里真的可以走出来一个人似的。那种恐惧之情都无法用语言来表现。永杰大叔顺着声音才发现我是掉进墓洞里了,他伸手把我拉了上来。估计他也被吓坏了,上来,他很生气地说:“你跑墓里面去做什么了?”我说:“我没发现,就掉进去了。”本来,他清理完镂齿口上的泥土,等我牵着牲口折回来的,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我人影。这旷空的原野上,就是一只兔子都无处可以藏身的,而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一转眼就不见了,所以他自己心里也慌了。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但每一次回到村里,永杰大叔都要好好地回忆这个细节。上一次回家乡,见到他,我眼圈都红了。他的老伴变成了植物人,而他也得了一场大病。如今,他的老伴去世了,只剩他坐着轮椅,默默地回忆往事。好在他的两个孩子都很孝顺,一直细心地照料着他。生命的脆弱,岁月的冷酷,自然的更迭,似乎谁都阻挡不了。我怕自己的悲酸会催出眼泪来,也怕让他察觉出我的悲悯之情而更加难过,所以,这一次我们还没有说到墓地惊魂的故事,我就匆匆地告辞了。
看着苍翠的树木,湛蓝的天空,我深爱的大自然的美景,让我生出一缕缕浓郁的忧伤来。也许,那些正在盛开的花朵中,也会有一些咸涩而沉重的泪珠儿在闪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