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有缘人

                                           安武林

东北的男人给我的印象只有两类人，以儿童文学作家为例，一类是像常新港、王佐泓那样的，人高马大，往那里一站，像一棵挺拔的白桦树。另一种男人就像薛卫民和肖显志这样的，个子不高，无论他们从外形上看怎么都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力，但他们对你无论如何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的男人，不由自主地要让你去搜寻他，并产生一种想了解他的欲望。薛卫民就是这样的一种男人，笑起来很爽朗，爽朗的像金属的轰鸣；很灿烂，灿烂的像阳光一样一览无余。你和他一握手，就觉得手再也不想松开。

薛卫民是一个诗人，儿童诗，成人诗都写，而且还能写一手漂亮的随笔。如果说诗歌能展示他的灵气和才气，那么随笔则能展示他的睿智。一句话，这个人很有智慧。其实，在中国儿童文学圈里，余生也晚，虽然自己从事写作的时间很长了，但真正把儿童文学创作当作主攻方向的年限却是屈指可数的。我也像谭旭东一样，一开始他把我称作老师的，成为朋友后他就喊我老安了，我开始也把别人称作老师的，熟悉慢慢称呼哥们了。但有一个人是属于例外的，那就是薛卫民。我和他一见如故，省略了熟悉的过程，直接喊兄长，我觉得与其不痛不痒地熟知很多年以后才喊他兄长，不如直接来得痛快，而且叫老师很吃亏，这样的老师不是敬而远之的，而是需要立刻亲近的。唯其如此，我才能有更多的收获。更何况，我们是有缘份的。

薛卫民我是仰慕已久的，但相见却是2001年的事情。非常巧合的是，在大连召开的亚洲儿童文学大学上，我和他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一见面，手便紧紧握在一起摇啊摇啊摇了很久才松开的。在没有见他之前，我把他想像成很高大的样子，见了之后，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我们两个人都抽烟，你一根我一根，像两个老农民干活累了坐在田间地头对抽一样。我们都喜欢喝茶，他出门喜欢带自己的茶叶，而我虽然喜欢但却丢三拉四忘了带，所以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大喝猛喝他的茶叶。我说：“老哥哥，实在不好意思啊。”他本来是笑着的，一听我这么说，他马上就严肃起来了。那张严肃的脸估计要是在学校里当老师的话，非把小学生吓哭了不可。他说：“兄弟，烟啊茶呀这些东西，你以后不要给哥哥客气，否则，客气来客气去的，我们兄弟之间以后咋样相处呢？”有他这话垫底，我喝他的茶叶抽他的烟更心安理得更理直气壮了一些。

有一天晚上，一个报社的女编辑来我们房间，向他约诗歌稿子，我借故走开，到外面遛跶了一会儿，回房间的时候，那个女编辑已经走了。他关心地问我：“武林，你去哪里了？”我说：“我看你来朋友了，给你创造个机会。”薛卫民大笑，说：“哎呀，谢谢兄弟，别人都说你是个粗人，没想到你心这么细啊。但你没必要，人家是来约稿子的，我还打算介绍你们认识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其实，我是明白的，我怕他误会我了。因为在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俗不可耐的人，一听说是报社的出版社的可以利用，马上就贴了上去，甚至会做出一副比朋友的朋友还要熟悉的样子而喋喋不休。虽然卫民不是那种很小气的人，但俗人他绝对是不喜欢的。

薛卫民个子不高，正儿八经的古铜色的脸膛，健康的无比过火的肤色，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他走路的样子很快，像小学生要去上学一样。我以为他是急性子。但我也发现了他另一个特点，如他要是陪谢倩霓、小山这样的女作家走路，那脚步很慢很慢，是一种非常体贴而又细致的节奏，似乎他被人家牵引着，其实，他是以兄长的姿态来关心和体贴着别人。仅此一点，我就断定他是受女作家们欢迎的兄长似的人物。有一天晚上，我看他两只手在肚皮上揉来搓去的，把我吓坏了，以为他不舒服。没想到，他却是在做保健运动。他看我有兴趣，就滔滔不绝给我上了一堂免费的养生保健课。在大连，在内蒙，在青岛，只要是我们同居的日子，我们每天晚上差不多都要聊到两三点钟。我对他说：“哈哈，老哥哥，我看人家情人的关系，也没有我们这么热火朝天啊。”他哈哈大笑说：“哈哈，那是那是，根本没法和我们相比的。”

在我眼里，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江湖艺人，高兴了，玩玩这个，高兴了，玩玩那个。比如说，朋友办个杂志，他就帮人家忙去办杂志了。比如说，编辑约童话稿子，他就正儿八经地给人家来上一篇。你要是让他主动写，文思泉涌般写，那几乎不可能。我的才气虽然不如他，但我去比他勤奋。他开玩笑说：“哥哥我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懒！”我说：“得得得，别给自己贴膏药了，懒人都是有才情的人，要不人家怎么会说笨鸟先飞啊！”薛卫民大笑了一通，说：“哎呀，兄弟真不愧是搞评论的，我这缺点在你这里都成了优点，哥哥心里这个美呀，舒服。”其实，从真正的意义上说，他是一个很懂的生活的人。

在内蒙的那一天夜里，我喝高了。没有月光，只有惨淡而又苍白的灯光，在大排档那里，小山，谢倩霓，肖勇都在场，我突然提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也是我困惑已久、埋藏在心底的问题，我说：“老哥哥，我觉得看我的眼神很怪，好像是仇恨，也好像是不满，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在特定的时刻，他会那样看我。他很不高兴地说：“我的眼睛有问题，卸了眼镜，我就看不见坐在对面的你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失语，无语，沉重，然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你算薛卫民大兄的什么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