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儿开放

                                          安武林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傅天琳的诗歌。那个时候，朦胧诗大盛，诗歌像金子一样成了那个年代的硬通货。《诗刊》搞的青春诗会，《诗歌报》搞的现代诗歌群体大展，基本吸引了所有怀有诗歌梦想人的眼球。那些诗歌被我小心翼翼地虔诚地保存着，诵读着，宛若《圣经》一般。我的生活因为有了诗歌而美好。我的贫困因为有了诗歌而富有。

那个时候，在众多的诗人之中，我注意到了“傅天琳”这个名字。如我多年以后对文本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一样，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发现我具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觉得傅天琳是一个自然开放的小花，在这些诗人中间沉静、自然、而有些腼腆。她很少张扬自己，而关于她的消息、资讯、批评、报道都少得可怜。我都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当二十年后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退休了，而且做了奶奶。

她在北京，整天守候着她的孙子。诗坛上没有她的消息，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她的动向。她把照料孙子当作了她酝酿的一首诗歌。的确如此，她也给孙子写了几十首诗歌。我个人私见，那是地地道道的儿童诗，只不过成人诗人和纯粹的儿童诗人写的儿童诗区别很大。如同很多大作家大诗人给孩子们写过儿童文学作品而不被称为儿童文学作家、儿童诗人一样，我也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儿童诗人看。但那些儿童诗歌，确实写的灵气逼人，雅致精致。

第一次见她，我暗暗吃了一惊。她很朴实，朴实的如同乡村的一个大嫂。她的眼睛却像天空的云彩一样悠远而又纯洁。大而有神。那双眼睛像画家的眼睛。她的脸是椭圆形的，非常像一个苹果。很多年，她一直被人们果园诗人。她那张脸似乎吸收了果园的精气和灵气一样，而变成这样的。不从诗歌论，仅仅从她的外形看，人们就一眼能认出这个果园诗人。她的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一看就是有相当阅历的人。

傅天琳说，开始人家叫她果园诗人的时候，她还不高兴，也不喜欢这个称号。她的直率和坦诚让我欣赏。新闻记者作访谈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直率和坦诚的名人了。多年以后，她说，我格外喜欢这个称呼。我很理解的，从语言的情感色彩来说，果园诗人很容易被人误解为农民诗人什么的。我们说一个乡土诗人有泥土气息，他很可能不高兴，因为这个词容易和乡巴佬混淆。一个人经历过很多之后，才能真正理解语言真实的含义。我很感慨，看来语言这东西从使用到理解同样需要一个时间来考验的过程。

傅天琳早年下过乡，插过队，她的大部分时光是在一个农场的果园里度过的。而她早期的很多诗歌都是在果园里写就的。现在这个果园听说成了旅游度假村，那里还有她的照片和诗歌。没想到这些都成了广告。果园给了诗人爱和灵感，诗人给了果园诗意和诗情。那些诗歌纯朴，自然，散发着大自然的清香。很少有雕琢之气。她的第一本诗歌集《绿色的音符》荣获了中国作家协会的诗歌奖。我一直想得到这本诗集，她不给我，她说“那本诗写的不好，我给你别的！”后来她真的给了我别的诗集，但没有《绿色的音符》。我比较了一下，她早期的诗歌，少雕琢，少技巧，但真挚、自然，从满激情和真情。后来的诗歌技巧很纯熟，但我个人以为是另一种风格了，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

后来，我淘书淘到了舒婷、顾城的第一本诗集等，其中包括她的《绿色的音符》。真是喜出望外。朦胧诗诗人的很多第一本诗作我都淘到了，似乎我保存了诗歌的黄金岁月一般。这些诗集无疑是那个时代的诗歌的纪念碑。傅天琳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假如她高调一些，她的名头会更响一些。她还写过一本散文《往事不落叶》，她送我之后，我又淘到了一本。这本很薄的散文真实记录了她的一些往事。

傅天琳的照片不多，在一些黑白的照片中，有她在果园采摘苹果的情景。依稀看得出，那个时候她也是个气质不凡的女性。她后来返城，进了重庆出版社，我没想到我们还有共同的职业。她的先生和他在同一个单位，烧的一手好菜。那次，我去她女儿女婿家，就是她先生烧的菜。在北京见了几次，每次都是我要请客，最后都是她买单。我一下子回到了八十年代，就像一个文学青年去拜访心中的偶像而结果被人家招待一顿一样。这是前辈们的风范。第一次见她，心里很激动。第二次见，敬佩。第三次见，就觉得成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随着了解的增多，敬佩之情也在不断增加。

我一直在想，那片果园开花了吗？那片果园结果子了吗？读着她的诗歌，就会滋生一个念头：有机会一定看看她生活过的那片果园。我要看看是不是每一个果子上是不是都缀着一首小诗。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一朵苹果花在慢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