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井的宠爱

                                 安武林

严文井的资历很老，今天健在的文化圈内比他官大比他官小的人，超过他的人似乎没有几个。但他又不是个会利用这个为自己谋点什么的人。他怜惜赵树理，实际上是在怜惜他自己。尽管小市民和小农民有区别，但在小字方面是一致的。他是从延安来的老革命，筹建中国作家协会和鲁艺他应该是元老之一。

严文井是个很复杂的人，集柔弱和刚强为一体。从小，他就喜欢动物。他们家曾经养过狗。在战争年月，他们全家外出逃难之时，那只狗忠心耿耿地给他们看着房子。当他们外出逃难回来之时，那狗又去满心欢喜迎接他们回来。任何人看到这里都会明白什么叫忠诚，严文井喜欢动物恐怕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后来的岁月证明，对人讲忠诚二字，远远不如对狗和猫讲。严文井是一个敏感而又细致的人，真诚而又直率的人。所以，他在对待萧乾和赵树理这些真正的大牌文人之时，他总是小心谨慎，不愿意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差异。因为他的级别和待遇都比他们高。一个经历很多沧桑的人，地位身份权力圈子很多东西会会把你磨练成一个智慧的人。尽管你很机智很睿智，但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你展示这一切的时候你很难被人们称赞为智慧。严文井似乎是个典范。

这个从延安来的老革命，爱好不是很多。抽烟，喝酒，养猫，写作。穿着打扮也很朴实。他看不惯的东西有很多，恐怕外人所知甚少。比如说，太太买个抽油烟机他会发脾气，理由是为什么别人买我们费的也要买？家里装修，那绝对是不行的。所以我们今天去严文井先生家看看，似乎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简单，朴素。他一生都写在追求这些优秀的东西。这些微小的细节所折射的人格的光芒往往会被人所忽略。因为，不听他夫人娓娓给你道来的话你不可能获得更多的证据。

严文井先生从小喜欢狗，后来喜欢猫。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转变过程。如果我们把他性格的两极分化在对这两种动物的爱上，似乎很有趣。狗，在我看来是刚强的；猫，造我看来是柔弱的。当然这不是绝对的、牵强附会的联系。常识告诉我们这样的联想不无不妥。严文井先生和猫的故事，文化圈内所知甚广；而他夫人曾经为此写过一万多字的文章的事情，知道的人就不多了。至于他爱猫之中更深的意义恐怕很少人去想了。

对猫狗之爱，之情，本是人怜悯和柔弱以及柔软的心灵和情怀的体现。它更是儿童天性的使然。而猫狗说话，乃童话。所以说，严文井很早写童话就是他童心灿烂的结果。我们把他归结到儿童文学圈内，名副其实。《小溪流的歌》、《“下次开船”港》、《南南和胡子伯伯》这些名篇已经是儿童文学之中的经典之作了。但他散文家的头衔，我们却很吝啬地没有恩赐给他。或者说，很少有人关注过这一块。其实，这也不怪世人，像艾略特这样的大诗人，有多少人去关注过他比诗歌一点也不逊色的诗歌评论呢？

严文井很宠爱猫，给猫喂食，洗澡，梳理毛，温柔地抚摸，像是对待一个孩子。自己的孩子。他最喜欢的那只猫，叫欢欢。他宠了爱了十多年。那一夜，欢欢舔了舔梦中的严文井，第二天就死在客厅里了。他黯然神伤，无限悲凉，对老伴说：“昨夜欢欢走的时候，和我告别了。”他把欢欢葬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那树因了双重的宠爱而郁郁葱葱。

严文井就是那么一个人，怀着一颗向善向美向上的心，但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令他事与愿违的事情。比如说在四十年代，他在东北搞土改的时候，想写写好人好事讴歌讴歌新气象的，结果他的文章遭到了很严厉的讨论和批评。谈起这段往事，严文井的夫人笑的像孩子一样。她说：“他这个人哪，当不了官的。当年茅盾让他写个材料，他苦恼极了，不会写，最后让别人写了。”是的，如果他会，至少也应该是个文化人的副部级或者说正部级。但他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后来的《好孩子》、《朝花》、《小溪流》等期刊都和他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系。

严文井一生宠爱猫，疼爱孩子，抚慰自己。他就像一条小溪一样，给我们所有的人奏响了那支嘹亮的歌曲。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听得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