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是一棵月亮树
 
 一
 
 在蓝月亮酒吧,麦可可郑重其事地请我撮了一顿。他说他感谢我那支破旧不堪的钢笔和硕大的脑壳子。那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丰盛一顿晚餐。麦可可根本不在乎破费了多少钱。他和我碰杯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的话。真他妈的有意思,我想他可怜的脑瓜子仅内存了这么一条名言。否则他也不会让我代笔捉刀帮他写什么狗屁情书了。
 外面的月亮蓝幽幽的，那是蓝色玻璃的特殊功效。我想月亮粘乎乎的,甜腻腻的,好吃极了。麦可可卷着舌头说,老史,你的,这个。他竖起了大拇哥。他一定是喝多了,平常他喊我的是老弟。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物,是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我的。麦可可是那种很酷、很派的男孩子,一向出手大方。他搂着我肩膀说,狸猫,再帮我写一封情书吧,我被吓醒了,我说 , 麦可可,你又花心了? 麦可可说,上一个, 吹了。
 嗨,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恬不知耻地说。我的脑袋有点晕眩,发木。
 回到宿舍 , 屋子里静悄悄的。

二

 
 我捻亮小小的台灯 , 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大堆我喜欢吃的东西。哦 , 是谁又在贿赂我 ?
 我正在纳闷, 突听潘多拉的床发出一阵响声。
 潘多拉笑嘻嘻地从架子床上跳了下来。他小声抱怨 , 狸猫 , 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潘多拉的眼睛贼亮贼亮的,没有一点倦意。看来, 他已被一种火焰灼伤了。
 他指指桌上的东西说,这是慰劳你的,走,外面去。他抱着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拽。
 我们没有下楼 , 而是上了六楼的顶上。那时 , 如水的月 光覆盖了整个校园。教堂的塔尖及高大的梧桐上银光闪闪, 充满了诗情画意。
 我们席地而坐,潘多拉塞给我一包口香糖。我取出一块给他,他执意不要。他的嘴巴有更神圣的用途。
 他说 ,狸猫 , 这一次就看你的啦。
 潘多拉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女孩比他大三岁。真要命。
 有些人好像不谈恋爱就能死似的。
 我开玩笑说,女大三, 抱金砖么。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付年龄大于自己的女孩子,可是不件容易的事。她的人生经历,情感经历比你丰富 , 而且,她还难以获得安全感。
 我滔滔不绝地讲 , 潘多拉很认真地听,天哪,我全是纸上谈兵呀。星星可以做证, 我一见漂亮的女孩子就心跳气喘不已。你想象不出我有多呆多傻。那副样子活像一只张大嘴巴而不唱歌的青蛙。
 潘多拉说,狸猫,仰仗你啦。
 我拍拍胸脯说 , 没问题。不就是一封情书么 !

三
 我想我的情书全部搜罗起来,足足有一部长篇小说了。可叹的是,署名权全是别人的。我的字臭名远扬,别人还须重抄一遍。
 我被朋友们称为狸猫 ,是因为我有爬格子的习惯。时常弄点唯美主义的诗歌,散文什么的,可连一篇 ( 首 ) 也没发表过。那些编辑说我的文字过于清丽,内容单薄。但是,他们会 漫不经心地附上一句,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很生气,有时回信一封,信上仅有两个字:保密。是麦可可发现了我的天才,他让我代他写了一封情书。情书写完后他赞叹不已,他声称我是本世纪最杰出的写情书的天才。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个年代,谁还写什么情书呀。独一无二的买卖,再烂的货也是精品、靓品、极品呀。
 夜里,我替朋友们写情书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犯罪感。就像我代别人考试一样。更重要的是,我认为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欺骗是对爱情的亵渎。麦可可说,所以,你得替别人保密。我说,纸终究包不住火呀。他说 ,这是一块敲门砖,门敲开了,就无所谓啦。我说,怎么会无所谓呢 ? 麦可可狡黠地一笑,他说, 你又没谈过, 当然不懂啦。
 我也渴望与憧憬爱情。甜蜜的情话,热烈而又充满诗意的牵手,浪漫的旅行……那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奇迹。
 如果我有一点点儿值得炫耀的资本的话 .....

四

 麦可可喜欢的是一个师范学校艺术班的女生,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他要到外校去找。这家伙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不相信。
 他要我帮他写一封长长的、抒情味道浓的、特有文采的情书。这是我的强项。尽管如此 , 我依然花了三个晚上,替他写了一封长达十二页的情书。我把它交给麦可可时,他高兴得快要发疯了。这家伙竟然亲昵地吻了我一下。我的腮帮子潮乎乎的。他说,你太可爱、太伟大了。我尴尬地说,你搞错 了对象。
 麦可可精心地收拾了一番 , 春风满面地走了。麦可可刚走,潘多拉就兴冲冲地回来了。
 潘多拉喜气洋洋地说,狸猫,你的情书杀伤力太强了。
你瞧 , 她请我看电影。经典片《魂断蓝桥》。 潘多拉向我扬了扬手中的电影票。
 那一刻,我突然滋生了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潘多拉见我有点黯然,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电影票,说,狸猫,这是给你的酬劳。
 我的座位在楼上,潘多拉的座位在楼下。但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那一夜 , 他们两颗脑袋始终保持着平行的距离。这未免有点让我失望,我的情书的杀伤力远没有潘多拉夸张的那么厉害。

五

 麦可可神出鬼没的,看来他和那个女生搭上线了。帮他写完情书后,他又请我到蓝月亮酒吧撮了一顿。
 那一天,麦可可不在宿舍,我伏在他的小桌上写一篇散文。他的床铺挨着窗户,光线很充足。我写的散文叫《友情是棵月亮树》。我的身上洋溢着喝酒的感觉,兴奋而又舒适。我想 , 很可笑,就像没有见过大海的诗人讴歌大海一样。肯定虚假极了。我想麦可可帮我斧正一下。他毕竟是过来人嘛。
 我躺在他的床上,陶醉在冥想中。突然听见一声圆润、悦耳的吆喝。嗨 ! 有人撩开了床帘。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垂手而立。我结结巴巴地说,你……好。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迷人的女孩子。她仿佛是从影星的挂历中走出来的一样。好家伙,她比我足足高了半 头。她略微怔了一下,转而又热情大方地问我,这不是麦可可的床铺 ? 我说,是阿,是阿。我慌忙抚平了被我弄皱的床单,语无伦次地说,你请坐。
 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 大方地坐下,便和颜悦色地问我,你是不是叫狸猫 ? 我点点头, 心里纳闷她怎么会知道我。她说,我叫××× ,是×校的,麦可可是你的好朋友,对吧 ? 麦 可可说他要是不在,我就可以找你,我来借一本书, 《麦田里 的守望者》。
 我心里埋怨麦可可, 怎么不给我打个招呼呢? 我说, 你请便。她没找书,却对我那篇散文发生了兴趣。她惊讶地问,这是你写的? 我不好意思地说,请多指教。她把我的散文折了一下,塞进了包里。她说,借我欣赏欣赏。谁能拒绝呢 ? 更何况 , 她那个意思并不在乎我的意思。她非带走那篇文章不可。
她是怎么走的我浑然不觉,我只知道麦可可回来了。他问我,他朋友拿走了那本书没有。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说 , 叫汤米。

六

 汤米 , 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
 她带走了我的散文,似乎带走了我所有秘密,我坐卧不宁。
 那天 , 汤米意外地光临我的宿舍了。她说, 狸猫,我和麦可可晚上请你在蓝月亮酒吧聚会。
 我木讷地说, 这不太合适吧。
 汤米顽皮地说,我们还得感谢你牵线搭桥呢。麦可可告诉我,那些情书是你写的。
 我心里骂麦可可,但嘴上却说,我不过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汤米走后,我又骂开麦可可了。他说他要外出 , 怎么又请我吃饭。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这不是重色轻友么 ?
 我如约前往,但我惊奇地发现麦可可并不在场。我结结巴巴地说,麦可……可呢 ? 你看我这人是多么糟 , 一紧张就结巴,真是要命啊 ! 汤米说,他另有急事,脱不开身,让我一 人招待你。
 和一个女孩子单独吃饭我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我们相距又这么近。汤米频频劝酒 , 而我又不胜酒力,但是又没办法拒绝她。
 我卷着舌头说,不行,再喝,就醉啦。
 汤米笑着说,麦可可说你的酒量大的得惊人。来 , 再来一点。
 啤酒的度数不高 ,但蛮有后劲的。再喝 ,我就失态了。
 我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汤米一把拉住了我。她说,狸猫,你干啥去? 我说,回宿舍。我挣脱了她,没走几步,差点栽倒在地。汤米又上来扶住了我。
 那时,月儿像拧橡,淡淡地挂在天上。不知怎么,我竟然想起了邓丽君的歌曲《月儿像拧橡》。如泣如诉的歌声使我醉了、醉了……汤米说,《友情是棵月亮树》是写给我的。我喜欢的是那个给我写情书的人,而不是送信的。她说她会永远记得我的,她说今天是想告诉我她和麦可可结束了。她不允许她的感情受到欺骗……汤米哭了。
 我是自个儿回到宿舍的,回到宿舍后我便恶狠狠地宣布, 从此挂笔,不再替人写情书了。潘多拉、大头、米开罗他们都被吓坏了。潘多拉关切地问,狸猫,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 ? 我摆摆手说,没事儿。他们小声议论,狸猫和谁喝酒了 ?
 谁他妈的这么缺德,把狸猫灌成这个样子了?
 那一夜,月亮好大好圆。
 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猜出来,我狸猫与谁喝酒了。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刻骨铭心的秘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