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亡灵弹奏： 文学的良心

                  ―――在纪念张天翼先生诞辰百年大会上的发言

                                                    安武林

各位老师、各位朋友：

     我很高兴能够参加张天翼先生的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在这个大会上，如果我不发言，违背我的良心；如果我的发言如果不能够准确地表达我的本意，这不是我的初衷，或者说是违背了我的本意。

     张天翼先生的艺术成就，我想早已经成为定论，用不着我鹦鹉学舌；关于他的艺术特色以及他一生走过的路，我相信在座的老师都比我有研究，也更有发言权。但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在张天翼先生这位童话大师的亡灵前，我不得不说一些心里的话。这些话，我一直在对他老人家喃喃私语，今天能够有机会在如此隆重的场合下说出来，我感到万分的荣幸，所以，我非常感激主办会议的部门和老师能够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我和张天翼先生是无缘的，我并没有读过他的什么书。我想，这是不足为奇的。因为，阅读是一种心灵的向往和心灵的憧憬，是一种完全而又彻底的自由行为。我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读过什么书，在任何一种场合下。因为，在我看来，多读一本书，也不会成为让我崇敬他的资本，而少读一本书，也不会成为一种我鄙视他的理由。但是，我觉得，一个作家不去广泛阅读肯定是一件很可耻的和很浅薄的行为。世界上的文学经典浩如烟海，一个人一生能读过多少呢？我不知道，但我崇敬那些始终在阅读经典的作家们。

     在湖南纪念张天翼先生诞辰百年的纪念大会上，湖南省的文联主席和湖南省的作协主席都不约而同地谈到了这样一点，就是：张天翼先生的人品和文品都是优秀的，我觉得这是很高的赞誉。在我们这个时代，更显得珍贵。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不少人已经不知道谦虚这两个字的含义是什么了，也不知道感恩是什么意思了。曹文轩先生多次说过，要怀着一种感恩的心里。我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典的作家和经典的作品中汲取人格的力量和写作的经验。但是，我们有一些人总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她）既不谦虚也没有良心。如果他（她）承认这一点，那么他（她）的处境会很尴尬的。因为，他（她）从经典作家那里拿走了太多的东西，而不是学习了很多东西。

     文学的良心，是我们很不愿意面对的一个话题。良心都很廉价地出售的时候，文学的良心还能很高贵么？尽管它的品质是高贵的。我们儿童文学作家面对的是儿童，但我想问一句，有多少儿童能够从文学作品中读出一个作家的文学的良心？是谁能拥有这样的评价标准和监督的权力？我想，除了评论家之外，没有别人，因为，一个小读者是很容易欺骗的，他们连文学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懂一个作家抄袭和模仿很多经典作家作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很多人把我们儿童文学作家称作小儿科，我想是包含了这样的理由的，就是儿童没有文学的阅读经验。我们面对的读者是太容易对付的。很多人抱怨，好的作品不能够畅销，糟糕的作品到处泛滥。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其实，在世界范围内，很多人都明白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就是《华尔街日报》所报道的：畅销书是制造出来的，而不是作品本身有多好。作家们正开始领会这个简单的事实。华尔街日报说出了事实的真相，但我们的畅销书作家并没有勇气重复这句话，因为这容易让一个作家产生法国作家都德的沮丧感。他（她）很怕被同行们认为自己是从业之中的低能儿，所以远离同行。我非常欣赏我们的同行中有仗义执言的人，他们强调的是文学的良心。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敏感和柔弱，不能够发出公正的乃至正义的声音，为此，我感到很痛苦。有时候，我会借酒浇愁而淡忘现实。

在大师的屋檐下，我高山仰止，战战兢兢，这是曹文轩先生的话，我借用一下，因为它吻合我的认识和我的文学原则。我更欣赏俞平伯先生的话，因为没有学问，所以只好谦虚。尽管他是带有自嘲性质的，在特殊环境下说的一句充满智慧的话，但还是表达了他的心声。我，一个文学新人，没有理由自豪和骄傲的。相反，我倒是常常在创作、评论、出版三个身份之中不停地调整自己。尽管这是一种极度痛苦的调整，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在此，我还想说，我和张天翼先生是有缘的。从2001年开始到2006年9月，我到长沙去过三次，有两次是和张天翼先生的名字有关的，一次是领张天翼童话金奖，一次是纪念张天翼百年诞辰。我对他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理，因为这种极其偶然性的、带有很大运气的机遇，使我们的名字链接在了一起。我想，不管他接纳不接纳都已经不重要了，这已经成为了事实。终生都难以摆脱的一个带有历史性的事实。

在北京三年，我沐浴在老师们的光辉之中，在座的各位老师和朋友，都给过我这样或那样的帮助，我是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的。这种帮助，不外乎是创作的、评论的、工作上的支持，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的人格和作品对我产生的持久的影响。我一直在思考文学的良心的问题，我时常在反省自己。我觉得我并没有偏离或者违背文学的良心，不管别人怎么认为。站在伟人的身旁，我不可能那么不堪一击，更不可能浑浑噩噩，我想这仅仅是一个审美差异的问题，因为每个人的阅读都是有局限性的，都有自己的喜好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理想，其中包括很好地展示自己的文学的良心。

    尼采说，良心的折磨是不体面的。这一句话早都过时了。那些没有文学良心的人很体面的生活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文学的良心是什么东西。但总有那么一批评论家，在坚持真理，只要不是人格上的侮辱或者贬斥，他们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伟大的。因为真实的声音，总要让读者听到。张之路先生很委婉地说过，让媒体听听不同的声音，实际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的社会都听到文学的良心所发出的声音。文学的良心是柔软的，敏感的，真实的，有时候还和现实是格格不入的，有时候还特别容易受到伤害，因为，共谋是一个很可怕的词汇。

    在张天翼先生诞辰百年之际，我想说的话很多，但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至少我明白，我在说谦虚的做人原则，感恩的心理，文学的良心，还有批评的原则，这些都秉承了张天翼的做人和作文的精神。经典的最伟大之处，就是会让人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模仿心理，在此，我想起了谭谈先生，他在湖南张天翼百年诞辰纪念大会上说，我都成了华威先生。那么我呢，我想我只不过是一个准华威先生，准准华先生，准准准华威先生。

    谢谢各位老师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