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还没走几步路,就快到耳顺之年的老宅了.过去到了这个时候,夫人都是送一些有情调的东西作纪念,最次的也是银子,让我乐得屁颠屁颠,今天48岁了,却给我了一副老花镜,这又强化了我的沧桑感,
    她也如我一样老到讲究实用实际的田地了么?
    许是想勾兑一下我的感觉,夫人提议去照全家福,一家四口人怀着捡黄金的心情往照相馆赶.化妆正冠把弄行头,各操各的心.老大很青纯,眉眼左右横竖都是舒服,从不去刻意修饰,连平时必洗的脸都是把毛巾打湿一个角,在眼角檫檫了事,今天却却特别在意额际上窜出来的几颗红豆豆:
    "妈妈,这怎么办呀?''快要出嫁的人了,她还眼巴巴地边说边摇动着双肩.
    当妈妈的倒爽快麻利:"有电脑帮忙的'',半哄半拽地把老大拽了起来.
    老二本是豪气十足的主儿,却一门心思走淑女路线,她这种对于风格的选择的心理因素,恐怕连她自己经过一番思索后,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没走进摄影室,她就对着镜子,全副身心地投入,想把本不大的眼睛撑大.脖子上那快墨绿色的方巾,也被她的兰花指拨弄得翻来覆去.
    没等她们娘仨倒腾玩,我们就被一窝蜂地赶进了摄影室.摄影师是一个蓄着一头黄毛的小伙子,那酷之无比的模样,给我们一个艺术家的外型.他的头左右摇摆,全然一副见过大世面,出过大作品的派头.我们这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黑黑白白的元素,就全拜托给你啦,看你能架构出一种什么样的花脚乌龟.
    单照合影不断转换着折腾.
    其实,照相这种平常事,既反映情商情趣,也能突显一个人胸怀.站位站姿,举手投足都是有些讲就的,过于张扬的人总是在照相之前,就琢磨起自己的地盘,看哪个风水好的地方能够显山显水地亮出自己的彩头,就抢占先机,至于眉眼如何传情,那就是各人的本事了.一旦要"咔嚓''了,都在为自己着想,都在刻意地做着自己认为是最能美化自己的精彩表情,哪怕身边是生养自己的爹娘,是自己含辛茹苦奶大的骨肉,都没多少精力去顾全了.
    按照导演的安排,定位姿势,确定表情,导演"美女''"帅哥''地叫个不停,我们实在忍禁不住,都哄堂笑开了,哪还管得了自己把嘴巴弯成茄子的模样是何等的艰难困苦.其实,我照相是很不情愿这样逗弄的,也不习惯有人旁观,一则本人面皮薄如纸,有人在侧,浑身的不自在,二则好不容易设计的表情,到快要正式上演的时候,如有一个善意的调弄,立马崩盘,前功尽弃,到回来重新收拾心情的时候,就很难找到重整旗鼓的信心了.
    该老二粉墨登场了,摄影师给她设计了一个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斜撅着屁股的顽童形象.我们三人都看好这个既反映她性格,也反映她年龄的绝好创意,就是她死活不乐意,因为这与她追求的女性风格不是一条路线.她是要做淑女的呀!好在她这家伙听劝,我们一起哄,她也就如法炮制了.
    这样做了,这样照了,但依旧改变不了她对淑女风格的向往和追求.她到现在也许还不太明白,不管是那种风格,其首要的要素是自然随性,淑女可不是才女,靠青灯黄卷就能孵化出来的,淑女的风格七分靠天成三分靠养成,这由不得追求者的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追求.记得昨天我们一家在一起闲聊,她说她最近要返校了,她说有个男生要跟她混,我们都哄笑不止.她所说的"混''是说跟她混上火车,她也肯定知道这"混''字是不能随便与自己,尤其是作为女孩的自己匹配的,于是马上做了一个寻找正确理由的补充:"我们都这样说的'',怕我们不相信,又慎重其实地:"真的!''
    我心想,我的妈呀,这种状态哪个猴年马月才能熬出个淑女的模样来呀!
    上午照得不可意,下午又换了行头重新登场,我一身员外的打扮,黄袍加身,除了我没笑外,她们都前合后仰地乐不可支.在摄影师的指点下,我右手背在后面,左手持一把打开的折扇,装腔作势地端在胸前,恰好遮住了我的啤酒肚.我真的好象进入了角色,好象自己真的就是员外了,而且还有一种非刻画一个满腹经纶的古代才子的形象不善罢甘休的心理气势.
    自己叮嘱自己:可不要笑啊,那样太孟浪,我要用眼神来一个入木三分.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一个不儒雅的人要想用儒雅装扮自己,比起不是疯子而要假装疯子难百倍.
    夫人就自如多了,左摆右弄都出彩,的确上相,用老大的话说,牙齿是做牙膏广告的,头发是做洗发水广告的,身子是上杂志封面的.的确好看,但也好笑,她那块头与她那身仕女束多少有些方向上的背离啊.
    照完了,笑完了,该是选放大的样片了.
    精心的挑选中,各自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没有花很多心思去考量整体,去关心另外三个人,假如要涉及到对另外三人的评价,都心不在焉地连笑带骗地恭维着对方.打趣,争夺,妥协,花花肠子打绞,充分阐述自己选择的理由中,还要搪塞进一些貌似为对方着想的好意.
    斗智过后,是皆大欢喜的统一.前天出了照片,抢过去夺过来,第一眼是自己,第二眼反复看的还是自己,看足了,欣赏够了,抽点空余的时光该光顾人家了啊!
    夺来抢去中,家长发了话:"别搞烂了啊!''于是宝贝一样收起来,笑畅畅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