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深处的力量

——读王勇英《火纸》

李海凤

拿到王勇英《火纸》一书的时候，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火纸”二字。不看书的内容也许会以为火纸是魔术师的道具，只是我是客家人，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火纸”在客家话里指的是当地村人烧给死人的冥纸，所以看到这两个字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同时这两个字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作者会如何阐述这个灰色话题？看封面，却是绿意盎然，溪水潺潺。儿童在田野间玩耍的欢乐画面如同敞开怀抱的大自然吸引着我，记忆中那些久违的山风、蝉鸣、溪流瞬间扑面而来，我一下掉进童年的山山水水里。秋日阳光的午后，我迫不及待的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像辨认一个个儿时的好朋友。当我一股脑把《火纸》读完时，内心的愉悦就像咚咚流过的溪水般绵延，让我不禁欢喜赞叹。

我一直喜欢看童书，工作之后还陆续的买过《小王子》、《绿野仙踪》等书来读。以前看过的童书所写的要么是在遥远的古代，要么是在一个神秘角落，要么主人翁有着奇异的法术和力量，要么是虚幻飘渺的场景，都不像《火纸》的故事场景这般真实，触手可摸，都不像它的主人翁这般平凡。或许因为它的普通，它的共性，我们可以照见自己的影子，照见每个农村孩子的童年。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就是可以让每个人都发现自己。

“弄泥这帮人就好像是被大人放养长大的，由他们自己满村野玩耍……他们每天都玩成泥猴才在大人的叫喊声中回家……”,“泥猴们不怕骂，抱着一大碗米饭，挟一些菜，又往打谷场里奔。” 我忽然扑哧的笑出声来，当年我们不也是这样吗？

“弄泥和天骨赤脚从田野跑过，踩到凉凉的泥巴、软软的野草叶，很舒服。当风从山那边来，掠过坡地和田野，带来野花的香气，弄泥马上就像蝴蝶一样快乐。”“田垌那头，有一帮阿官在田里追打。河水的那头岸边，又有一群女丫在沿着水边行走、摘花。河滩、山岭脚也多有一些骑在牛背上吹竹笛或竹叶的阿官……”童书以真实的乡村为故事背景的不多，描绘泥土魅力的更是少之又少，《火纸》里却处处可闻泥土的芬芳，绿野的鲜味。现在的孩子两岁半就开始上学，在各式各样的楼房里读书，他们亲近泥土的机会甚少，或许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田野的魅力,大自然的可敬可亲。对大自然的认识是这个时代的孩子最紧缺的，王勇英的《火纸》、 “弄泥的童年风景”系列刚好填补了这份空白，我相信读完这本书的大人、小孩一定希望能向弄泥一样到田野里疯玩一把。

“在乡下的夏夜，人们爱在饭后打谷场的空地上来坐一会儿，讲讲闲话，吹吹风，放松一下白天干活的筋骨……九点不到，打谷场就全然安静，空落……”小时我们村的打谷场跟这是一模一样的境况。书中呈现的客家人生活情境朴真不假，没有添加半点华丽的修饰。可以说，“弄泥的童年风景”系列是一部难得的真实的客家生活史诗。

谈论、袒露一份真实是需要勇气的，即使是远去的过往。粗野的乡村就被很多农村成长的孩子当成自卑的来由，当成一个秘密隐藏起来。人生有一巨大的真实,但所有人都忌讳的，那就是死亡。过往可以隐藏，死亡却无人能逃避，只是敢于谈论这份真实的，除了勇者就是智者。

《火纸》这部作品，我想最可贵的是她告诉孩子们对待命运的态度，对死亡的认知。作者对生命是有着深澈透析的看法的。“命运的八字格局也只是大方向的先天定格……我觉得还是应该更客观地看待（命运）……我始终相信人的能量是无限大的，发挥好了，利用好了，就能完成人们所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生命是一个神奇的小宇宙，向单纯的孩子们阐释死亡、亡灵，传递一份正见极其不易，让他们有认知而不恐惧更是不简单。很多的儿童教育家、儿童文学家尝试做生命死亡的教育时，他们会选择一条虫子、一种动物的死亡来教育，可作者是睿智巧妙的借用一个孩子的名字“火纸”来暗喻，用他的故事经历娓娓道来。“还生时的人，日后过世，也终归是体肉化泥只留白骨一堆，到时候还不也是得求你们帮忙捡骨？生人总僻这事是因为怕死，这也是人之常情。”“在火纸看来，坟场也好比村场，只不过那是死去的人的另一种村场。以此在仍然活着的人看来，亲人故去并不是永远失去，只是到另一个村场去跟先去的人一起生活。于是，活着的人对死亡也就并不感到那么的恐惧……”原来死亡是另外一种活着，并不可怕。很多的恐惧都是不了解，不敢面对引起，而非事情的真相有多可怕。死亡这个生命的大课题就这样作者深入浅出的给孩子们说明白了。

死亡都不可怕，命运更不可怕了。火纸从小被人歧视，被认定是命运卑贱的人，但他最终实现了自我的冲破，“火纸站在巨石上，看山下的村庄，田野，河流，以更加坚定的语气说：‘我要过与我过去所不一样的全新生活。’”

“大车人，无论富有还是穷苦的人都生活得安然、舒缓，因为他们从小就清楚自己祖宗、祖坟，知道生活的根和始源……”知道生活的根和始源便心安神定。生活的根和始源一直都在，在泥土的深处，在我们忽视的泥土深处，而非别处。在泥土的故事里感受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感受生命，思考生活，这是作者送给孩子们真挚而弥足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