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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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山三交镇新庄中秋月是故乡明情感 |
分类: 散文 |
今年的中秋放三天假,因为天气的原因,一直没有定下来要不要出门去,十五早上这天,打开窗户,见太原的天空湛蓝澄澈,白云缕缕,大气通透,街道上光影斑驳,秋阳明媚,着实是远行的好时机,于是叫起了睡懒觉的女儿,带上我的两个狗女儿来福来宝,向吕梁碛口走去。
和柳林的侄子保平约好了在离石会面,中午12点半到达离石。匆匆用过了午饭,我们一行向碛口出发,走在路上,才知道前几日大雨过后这一带爆发过山洪,通往碛口的路断了好几处,只好绕道而行。说这次一定要去李家山走走,结果因为山洪的缘故,去李家山的路也断了,只好放弃原定计划,在碛口镇转悠了一圈,来到西湾。
从西湾出来后,天色尚早,于是顺着沿黄公路向柳林的三交镇出发。
三交镇远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所有的旧时模样只有几家老铺面和几孔旧窑洞,黄河还是那条黄河,却物非人也非了,满镇子都是马赛克,小土楼,乱七八糟的电线和凌乱不堪的店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匆匆浏览一番,踏上了回新庄的路,驶出三交镇,就见月亮打东山顶上升起,在西天的落日余晖里显得苍白淡泊。
爬上新庄的小路,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暮色里,远处的黄河呈现出钢蓝色,反射着灼灼的天光,呈现出一种“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壮观和至美。
进到村里,天就大黑了,月亮如磨如洗,银盘似的挂在东岭上,把村子映照的影影绰绰,我站在窑洞旁边的枣树下,胡乱摘了些不知道有没有虫子的大枣往嘴里塞着,感觉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圪旦上那盘石碾子还在老地方,小时候,每到月明之夜,我总要躺在这盘石碾子上,扯开嗓子胡唱一气:“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么讲那过去的事情……”“小河的水儿静静地流……”直到把会唱的歌曲唱完,直到万籁俱寂,直到妗子过来连哄带劝的把我拖回窑洞。
就在这个院子里,也是一个月明如洗的中秋之夜,我吃的太多了,肚子撑的难受,哼哼唧唧在在妗子的怀里哭闹了大半夜,妗子用她温暖而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在抚慰着我,好言好语哄着我,不知不觉的昏昏睡去……妗子如果活着,不知道为我的回家高兴成什么样子,大概是拿出自己的心肝来给我吃都觉得不尽意。而今老一辈的亲人们都已故去,回家的光景也远不是当年的味道了。表嫂六十多岁了,还记得娶她进门的时候,白白净净,说话绵声细气,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的停在打麦场上,脚不落地的踩着毡子走进了我家的窑洞,转眼已是老妇人了,且生着病……
表嫂没文化,但很幽默,我问她要个苍蝇拍子,表哥说没有,我说下次我回来给你买十个,表嫂说:“我们不用蝇拍,我们用灭害灵。”我说:“那你把灭害灵拿出来给我用用。”表嫂说:“灭害灵不在家里,在三交镇的商店里呢。”院子里种着些茄子西红柿尖辣椒,表嫂一会儿拿起一个茄子来说:“嗯,走的时候拿上这个茄子回去吃吧。”一会儿拿起几个辣椒来,说:“嗯,回去的时候拿上这几个辣椒。”逗得女儿咕咕咕的直乐。
兵表哥忙里忙外的,边忙活边高兴的唱着山西梆子。
如今农村的生活也越来越简化了,记忆中的八月十五,家家户户要打月饼,焯凉菜——粉条泡软了,豆芽和土豆丝开水锅里煮熟,然后用凉水灞过,放上芝麻盐香油和醋调拌均匀,摆到炕桌上,烫上一壶烧酒,院子里烧香拜月罢,外公,舅舅和妗妗都要抿几口酒,然后吃月饼、油糕烩菜……如今的村子里六点以前就吃过饭了,无非是吃的好一点,饺子拉面之类,然后和往常一样早早的睡了,没有了一点过节的氛围。
女儿和保平在灶上做菜,我一遍遍的走到院子里,看月色下的小村庄,看远处的沿黄公路车灯明灭以及河两岸灯火通明的人家,然后围着炕桌和表哥一家吃了点酒菜,拉了几句家常,躺到土炕上,在夜鸟的啼鸣声里昏昏睡去,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我就起来了,想拍摄一下晨光里的故乡。
太阳刚刚从东山露出脸来,照在垴畔上的枣林里,光影斑驳。两只小狗跟着我,在黄土地上撒欢,远处的河面上飘着一层薄雾,河对面就是陕北的吴堡,山上云雾蒸腾着,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星星点点的两岸人家星罗棋布。我沿着小路往东山顶上走去,这条小路,曾是我上小学天天走的路,如今再走,倍感亲切,晨露打湿了野花野草,红红的大枣上挂着细密的露珠,晨光里的村子更显得静谧安宁,炊烟开始升起,在枣林间飘飘荡荡。家家户户已不再养鸡养羊,不见了耕牛,不见了毛驴,村民甚至不再种庄稼,只有几只小狗小猫偶尔的跑进视线里。
时隔十几天,大枣已经全部红了。表哥跟着我一路走了上来,登高临远,视野更加开阔,触目处枣林如烟,晨岚如梦,黄河两岸风光绝美。沿路的豆角花,棉花花,南瓜花,牵牛花,叫不上名字的各种野花,在晨光下面,在篱笆墙上,在田间地头,带着露珠摇曳生姿,色彩斑斓。
从岭上下来,我让侄子保平陪着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了许多老窑洞都已破败不堪,心里涌动着说不清的感慨。一路听说补旺家女婿投资600多万,在黄河上用铁船搭建的浮桥,被这次洪水全部给推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听说四妗妗喝了农药自杀了,听说开元哥的二儿子照亮死后成了神了,开元嫂子得了胃癌去世了。开元哥家的窑洞就在舅舅家隔壁,圪旦长满了荒草,没人住了。开元哥前些年在柳林二中给学校看大门,开元嫂去世后他还在柳林生活,于是我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路过柳林也要去看看开元哥。
八月十六这天,四儿表哥家的儿子娶媳妇,我们一家去随了礼钱,吃过了大锅菜炸油糕,和乡亲们告别后匆匆踏上返家的归程。
没走多远,就见三舅舅和三妗妗老两口站在圪旦上等我,我连忙下了车,和三舅舅三妗妗寒暄一番,这二位老人是老一辈里仅存的两口子了,妗妗活着的时候和三妗妗很亲密,常常在一起家长里短的。我和三妗妗的女儿儿子一起玩耍长大的,在二位老人身上总能感受到妗妗的温暖。三舅舅说:“夜黑来就听说喜玲来了,我今天早早的就在圪旦上等你。”高兴的把我迎进家里,从柜子里宝贝似的拿出三个月饼硬是塞到了女儿的背包里,老人的一片心意,女儿只好收下了。三妗妗说:“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我们在不在了。见一面少一面了。”说着泪水流了下来。三舅舅说:“今年我79了,你三妗妗81了,我们还能活几年?”说的我的心里酸酸的。不知什么缘故,三舅舅一家和我二舅舅一家,也就是兵子表哥一家的大人孩子不往来,所以三舅舅想看看我,只能在家门口等着。农村的事情我说不清,也不好说,我不管那些是非,我只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岁月匆匆,村里老人大都故去了,仅剩下的三舅舅和三妗妗是最能激起我童年回忆的老人。拉了几句话,我告别着走了,女儿说,她看见三老妗在身后哭的泪水长长的,心里很难受,我便禁不住的鼻子酸了起来……上了高速才想起了光顾了说话,忘记了给二位老人拍张照片,而上午的光线是那么的好。即便有时间再来,他们二老还会健在吗?即便健在还能碰到这么好的光线和季节吗?一路走一路的后悔和自责……
开元哥是大舅舅的儿子,大舅舅土改时被定为富农。大舅舅很厉害,额头上两道眉毛时常是拧着的,鼻子里“哼哼”一声,我们就会噤若寒蝉。开元哥住在柳林二中宿舍的地下室里,精神看上去还好,想来看他们话说了好多年,总是不合适,说着说着就少了一个人。开元哥为我播放了为开元嫂子的出殡的光碟,我看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开元嫂子矮小的个头,泼辣精明能干,一生养育了五男三女,吃尽了苦头,开元嫂子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给我端过一碗来……
月是故乡明,这是一个事实,也是一种浓郁的乡情,虽然没有了至亲的亲人,没有了亲爱的妗妗和舅舅为迎接你的到来那份忙碌和惊喜,但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故乡那些认识不认识的村民,还有如今步入老年的儿时伙伴,一句“喜玲回来了”的乡音问候,都足以慰藉你思乡的痛楚。
月是故乡明,老来才知道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清贫的日子却其乐融融
欢乐的早晨
儿时躺在上面唱歌的石碾子
舅舅的窑洞,我回去临时居住的地方。
五表哥
缠绕在柴火垛上的藤蔓
树荫里晾晒着的玉米
无人居住的老窑洞——儿时常常玩耍的地方
窑洞前的秋色
静谧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