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到山上烧烤也野营的游客越来越多，为了迎接“五一”黄金周的到来，我让悦悦安排大家把旧的帐篷修补晾晒，用消毒水消过毒，折叠好了备用，参考山上的客观情况，新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章制度，取得柳芸的同意后，又添加了些应急灯，去义乌进了些旅游纪念品。山里的烧烤炉是砖土垒制的，不能移动，一下雨就不能用了，无法满足游客的需要，而买成品价格又很高。李永兴再次发挥出了聪明才智，自己设计了图纸，打出一个样品来，说这个看上去苯了点，但又好用又便宜，能为公司节约不少钱。

晚上吃过晚饭，我让中层都来山庄试用李永兴的创造发明，小杨在院子里点起了炉子，满院子飘起了青烟，妮妮高兴的蹦蹦跳跳，小狗贝贝和小黑追逐嬉闹着，贝贝会给人作揖，会讨好人，小黑比贝贝年龄小，但个头比贝贝大不少。

郭小勇前些日子从山里为我挖的一棵兰花，栽到了盆里，此时已有几朵兰花开放了，颜色淡蓝，很有些清雅可人，小黑又看上了，此时想去下它的毒手，被我呵斥住了。小黑和鲜花天生有仇，最喜欢干的坏事就是把盛开的花朵撕得乱七八糟。

殷玉红从厨房拿来一大把用铁钎子串起来的各种食物，有羊肉、土豆片、豆腐干、火腿肠，供大家试烧。

天大黑下来，郭小勇拉着了周围廊柱上的柱灯，山庄的院子顿时一片灯火辉煌，这些古典风格的柱灯也是我来了之后安装上去的，刚来时整个院子里只有一只随意吊起来的白炽灯泡。三个月前的这个时候，山庄早已是关门闭户，杳无声息，死一般寂静了。看着山庄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由不得有些感慨起来，自知在此地的时间来日无多，看看眼前兴高采烈的老李，郭小勇，小杨，小路，玉红，红丽……这些人是多么的厚道纯朴可爱可敬啊，时间一长和大家都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难免有些恋恋不舍。想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一激动，豪气地说：“今天我请客，郭小勇去柜台上取几瓶啤酒，大家喝个痛快，也是工作需要，也是朋友聚会。”

郭小勇去柜台上拿了几瓶啤酒过来，起了盖子，一人一瓶，就瓶子喝将起来，霎那间，竟然觉得自己像个土匪头子，整一个山大王。

事实证明，李永兴自制的烧烤炉子很好用。于是吃饱喝足后，我当即拍板，说：“不错，这件事情请示过了，上面同意，可以按照这个标准先做20个出来，应付了“五一”再说，不够用以后慢慢的再添加吧。老李真是公司的大功臣啊，不知道该如何奖赏你才对。”

老李笑得满脸开花，说：“工作做好了，领导满意就是最大的奖赏。”

 

“五一”长假如期而致。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我到山下的桃源转了一圈，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柳董气急败坏的电话，问：“大姐到了没有？”

我说：“没有，没听说大姐要来啊。”

柳芸说：“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你了，我和大姐联系不上，她用的是杭州小灵通，一出杭州就没有信号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到啊？”

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芸说：“事关重大，她到了你尽快通知我。”

我说：“好吧。”

不一会儿，接到大姐从金华打开的电话，说人在金华，让车去接她。

我忙让郭小勇去接了，自从冯亮亮住院后，赵婧就一直在医院陪护。赵婧不在，许多办公室的杂事自然都落到了我自己和陈悦悦头上，为了应付这个局面，我让郭小勇也承担了一部分杂务性工作。

眼下冯亮亮还在继续治疗康复、赵婧在医院继续陪侍，撇下的工作没有人手接替，事多人少，又要迎接“五一”长假，真是很挠头。正是马踩车的当儿，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我自来到山庄，还没有见过柳芸这样失态。我分析应该是宅下村的工程款问题，自从上次那次闹事之后，客房经过返工能使用了，但是没听说公司给人家结帐，也没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不归我管的事情，我也懒的过问。

大姐来了，走的气喘吁吁的，一进门，我就说：“快给柳董回电话。”大姐连忙拨通了柳芸的手机，柳芸在手机里大呼小叫的，大姐听得直嗯嗯。

放下电话，大姐，说：“嗷，这个柳董，怎么这样啊，我说早点给人家解决了算了，她不听，人家和她说了，如果今天见不到钱，明天就别想正常营业，她这才急了，让我连忙赶过来给宅下村那个村长结帐来了，一到金华，取钱取了半天，今天取不出来，明天就有你孙总好看的了。这么马不停蹄的赶，柳董还嫌我磨蹭呢，说我干什么呢动作这么慢。”

我猜的没错，正是宅下村村长的工程欠款问题。

我说：“是啊，不能早点给啊，拖来拖去，少给不了一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被动呢。大家也跟着受累，公司的名声也受损。”

李大姐说：“谁说不是呢。我一直提醒她宅下村的欠款早点给了算了，柳董说拖两天没事，有她呢。等到火烧眉毛了，反过来又和我发急。”

我觉得无论柳芸如何成功，如何有钱，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女人，农村妇女式的小女人，一般来说，小女人是做不了大事情的，有时真搞不明白她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浙江的许多民营企业家，远距离看很了不起，很辉煌，走近一了解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地方让人特别佩服，只能说她们运气好，机遇好，能吃苦，有一定的干才而已。

我说：“我说呢，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气急败坏。好了，大姐你也辛苦了，事情办了就是了，也别气也别急，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点。事情办完了？”

李大姐拿起一张报纸，呼啦呼拉扇着凉风，脸上放着红光，冒着亮晶晶的汗油。说：“办完了，我一来先找到村长，给了人家钱，听了一通难听话，才敢和你在这里闲坐。我想吃你做的那个蘑菇炖肥肠，很好吃的来。回去后我自己也学着做了吃，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我说：“好说，天晚了，不一定有原料了，悦悦明天买菜的时候记住买点肥肠回来。”

悦悦说：“好像厨房有呢，上次进的还没有用完，我去看一下。”

我说：“有的话，告诉厨房按照我给的配方煲一锅蘑菇炖肥肠，再放点木耳进去。”

我告诉大姐：“汤溪的木耳非常好，个头大小适中，干净，有形，口感爽滑绵软，一流的品质。”

大姐说：“那让悦悦给我买点，我要带回杭州。”

我说：“这里产的野生蜂蜜和野生茶叶很好啊，你可以弄一点回去品尝。郭小勇的爷爷在大山里看山，他可以搞到。这种蜂蜜很浓稠，上面有厚厚的一层蜂皇浆，没有经过深加工，所以营养成分保留的完整，喝一点对更年期的妇女很有好处。野生茶叶是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的，混杂在灌木丛里，一点污染和公害都没有，老百姓自己采了，胡乱炒炒，供家人吃的，看上去形状不好看，但味道清香，回味甘甜，是很好的东西，也非常便宜，二三十块就可以买到很好的明前茶了。咱们山庄现在供客人喝的茶就是这样的茶，也在回头客中有了影响，我起名叫‘芙蓉生态茶’”。

大姐说：“还是孙总啊，换了几任总经理了，都不知道这山里有这么多好东西，我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点。”

我说：“好说，陈悦悦归你直接领导，她每天去菜市场进菜，让她给你买点山木耳，土蜂蜜和野生茶叶让郭小勇回家去搞点来。”

郭小勇说：“土蜂蜜到不难搞到，可是拿什么装啊？”

我说：“去镇上买一只密封玻璃罐好了，泡酒用的那种。”

郭小勇问：“那种罐规格不一样，有五斤装的，有七斤装的，有十斤装的，要多大的呢？”

大姐说：“我反正要去镇上取钱，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儿去选好了。”

我说：“这样更好。”

晚上李大姐加班看帐，我去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陪她。艳红用托盘端着两碗蘑菇炖肥肠走了进来，说：“孙总，大姐要的汤煲好了，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陈悦悦大叫：“好啊，怎么没有我的？”

燕梅说：“有的，在厨房，自己盛去好了。“陈悦悦放下手中的活儿蹦跳着去了厨房，消瘦的背影闪了出去，长发在肩头舞蹈着。

大姐尝了一口，说：“好鲜的汤，孙总，这也是你的配方吗，告诉我，我回去自己煲着喝不好吗？哎呀，这木耳口感真好，以前我常来的，怎么没有发现汤溪的木耳这么好，看来事情真是分人做了。孙总的管理水平就是不一样，总公司的人但凡来过的，都夸奖你能干呢。”

我说：“能干什么呀，我感觉自己发挥不出来呢。说出来不怕你告诉柳董，我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适应不了柳董这一套，也不知道该怎么干。”

李大姐说：“我不会告诉柳董的，放心好了，话到我这里打住了。”

我说：“告诉她也没有什么，我正想找她谈谈呢。”

李大姐说：“柳董说了，她也想找你谈谈心呢，一直忙得抽不出时间来。”

我说：“哦，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

大姐说：“我去送了碗，上去冲个澡，跑了一整天，浑身臭汗。”

我说：“好的，你去吧。”

陈悦悦走了进来，说：“大姐，碗我去送好了，你别管了。”

大姐也没有推辞，把碗给了悦悦，上楼去了。

我一个人对着桌子上的台灯发呆起来，满屋子飞舞的昆虫和硕大的蚊子围绕着灯光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流线。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生会在这样一座大山里呆一段。正在暗自沉思，电话铃响了起来，一接，是一位在杭州结识的时尚文化圈里的女朋友，朋友问我：“你在那里怎么样啊？”

我说：“混日子呗，很憋屈，有些浪费才华和生命。”

朋友说她自己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很需要我这样的人，想让我回去和她一起做。让我考虑一下，报酬好说，一定不会亏待我。

我问她具体做什么事情，她说：“有代理的时装内刊，企业VI、CI、策划什么，都是你的强项。我主要看好你的管理才能，怎么样，来给我做副总吧。”

我说：“那到是不错的，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驾轻就熟，可是我和这家公司有协议，时间不到呢。不过说实话，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干了，电话里说这些不方便，回去见面再谈好了。”

她说：“好吧，尽快回来和我联系。”

说完放下了电话，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见大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黑暗中。

我说：“这么快就冲完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自己的隐私给人家偷窥了一般。

大姐说：“我就冲了一下，见见水就行了。明天就得赶回杭州去，今天必须把帐弄完，悦悦呢？”

我说：“没有看见，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姐说：“哦，我去找找她。”

我说：“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我用备用金购买了几本业务书籍。”

大姐说：“那笔账我看到了，这笔开支不符合公司的报账规定，我们从你的工资里扣除了，我们不扣除，柳董看见了会责怪的。柳董还让我捎句话给你，说让你尽快熟悉公司的财务规定。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这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我说：“公司有明文规定总经理备用金的具体用法吗？”

大姐说：“那倒没有，但是有一条，需要花钱必须先报批项目，否则都是违反规定的。”

我说：“不就是几本书吗？业务书籍，是工作用的。说起来，我好歹也是个总经理，原来以为会有经营管理工作所必需的权利，来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没有，后来又以为有备用金范围内的开支权利，现在才知道，区区两千块钱的权力也没有，你也回去告诉柳董，这样的老总不做也罢。”

我一甩门子回宿舍去了，憋了一肚子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