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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地系列八篇之八——悠悠寸草心

(2006-02-02 23:21:16)
标签:

妗子

悠悠寸草心

标纸

舅舅

黄河

分类: 散文

   乡思,是如烟枣林。
   乡恋,是如火高粱。
   乡韵,是淡淡的苦艾芬芳。
   当晚霞抹红了暮蔼,
   游子的心啊,
   是那轮似血残阳。

   乡梦,是弯弯的山路。
   乡情,是正月红火的喧嚷。
   乡音,是牧鞭甩在信天游里的脆响。
   当炊烟弥漫了村庄,
   游子的歌啊,
   是那盘旋林梢的雀唱。

   老槐树皮有我的刀痕。
   土坯墙垣有我的蚁洞。
   窑垴上的燕子窝,
   从记事起,
   就永远筑在了心上。
   从此,不曾忘记。
   梿枷声里的笑语。
   扁担肩上的繁忙。

   多想念热呼呼的暖炕。
   多爱听噼噼啪啪的风箱。
   问今生何时再饮,
   土崖畔的清风。
   东头岭上的月光。

   乡怨,是惨淡的油灯。
   乡愁,是夏夜的流萤。
   乡根,是亡亲遗落在坳里的呼唤声。
   当儿时从梦中归来,
   游子的泪啊,
   是那滔滔的黄河浊浪。


    终于,归来了。
    二十多年。
    当亲切的乡音土语伴我重新踏上羊肠道,当牧羊人高亢嘹亮的歌声从山谷里荡然飘来,当那座古柏森森的古庙孤零零地映入我的眼帘,我的心激荡了,血液沸腾了。
    关帝庙已破败不堪,神像间里依旧空空荡荡,墙上多了几条不同年代的标语口号,做过教室的戏台东厢耳房已塌成颓墙残垣,这便是我睡里梦里常常光顾的地方。一路走一路气喘吁吁且感慨万端地指指点点告诉丈夫关于童年的桩桩件件。
    绕过东岭,丈夫惊呼起来:“黄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黄河。
    河水在夕阳下明镜般地闪烁着,三角形夹心滩裸露着,水势大大地小了。
    深深呼吸着夹裹着泥土味的澄澈空气,那久违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纯净芬芳清凉令人魂醉神迷。
    转过一道弯蓦然瞭见了那个小小村落,心头顿时掀起了七级狂澜,多少年朝思暮想的故乡啊,我回来了。
   
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
   白云悠悠尽情地游,
   什么都没改变……
    正如这歌中唱到的,什么都没改变,那窑洞,那枣林,那黄土坡,那黄河水,连同一条小小岔路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对与一个思乡心切的游子来讲,这“没改变”是多么的令人满意。没有遭受现代文明污染和破坏的故乡保存了它那一方净土,保存了大自然朴素、清新、本质的原貌,这许不是幸事,但未必就是不好。
    舅舅家的院子老样子,只是圪旦上那棵老槐树没有了,妗妗死后做了棺材用。
    侄儿侄女们欢欢地疯跑上来,嘴里一迭声地叫着“姑姑”。
    恍然觉得妗妗手搭凉棚站在院子里惊喜地望着我,唤我回家吃饭的喊声尤自在耳际回荡,一瞬间明白了那只不过是自己心底的愿望而已,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顿时席裹了我的周身。
    舅舅老了,生着病,腿也不大灵便,手里拄着拐杖,看着我,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笑成了菊花。
    窑洞依旧,土炕依旧,只是窑顶的墙皮剥落了许多,露出块块垒垒的沙石,窗棂子也朽败地变了形。正是打枣时节,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大枣。随手拿起一枚放到嘴里,从舌尖甜到心里。
    晚饭后乡亲们围了来。小伙子大闺女一个个均是陌生的面孔,正是“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少年多”。一个大舅和两个二舅还健在,发须皆白,大舅——狗赖的爹,照样打着赤脚。
    “四舅呢?”我问。那个死了老婆又死了儿子的罗圈腿四舅年纪最轻,该是没问题的。
    “今春上骑自行车下高家沟看戏去,跌到崖摔死了。”
    “这路还能骑车?”
    “外能骑哩,这会儿不少人家都有车子。”
    “说来也怪,他死的地方正是埋你四妗的南峁下头”。
    我心中陡然一惊:难道冥冥中果真有什么天意?
    溜肩膀的三舅也来看我,我让他伸出那只少了两根指头的右手,那是他年轻时为了逃壮丁自己用斧子砍掉的,据说为了止血,砍掉后立即把伤手伸进了翻滚的油锅里。我想象不出那该是怎样一种痛苦。记得儿时,三舅的女儿蛋孩儿从她家门后的一只白布包里拿出来风干成硬棒的断指给我看过,说她爹将来死后还得缝在手上才能入土,要不下一辈子还会残缺。
    “蛋孩儿呢?银钱呢?补娥呢?卧猴呢?”那一串小伙伴的名字从我嘴里急不可耐地飞了出来。
    “都嫁了,嫁到外村去了。”
    又是一种惆怅,一种失落。
    嫂子端来半簸箕杏干,说:“好吃,尝尝吧,这是从你小时种的杏树上摘下来晾成的,外树你走时还是两三尺高的小枝枝,如今一年能打四担杏儿哩。”
    家乡到底还是变了,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假如妗子还活着,会在我身旁轻声地问这问那,会摸摸我的头发,拉拉我的手:想吃啥妗给你做去,离开这么多年回来还习惯吧?这是谁家的囡子,那是谁家的小子,记不记得?你在这儿摔过一跤,记不记得?你掏鸟窝掏出一条花草蛇来吓坏了记不记得?你八月十五让蝎子蜇了直哭闹一夜记不记得……鼻子有点酸,不敢再往下想。
    “你妗总算没有白疼你一回。”已进壮年的四儿说。
    “嗯,不赖。比亲闺女还强。”二舅接过话头,“咱村人都夸你哩。如今日子好过啦,那些年的穷劲儿你可不知道,你妗病了还多亏你接济了。牺惶的稳媛,要是活着,今见了喜玲怕不喜煞?”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的事了。十四岁入县剧团当学员,一月十八大元。扣掉十二元伙食费,还有六元。家境也相当窘迫,交给母亲两元就只有四元。妗子其时患了精神错乱,那点从香皂牙膏擦脸油的节俭中省下来的毛票子一张张积攒起来凑够一个整数,或五元或十元隔三差五地寄了回来,竟派了想不到的用场。舅舅说村人都反映妗子是得了我的济了,可我心中的愧疚是难以启齿告人的,因为没有条件来探望妗子,没有机会侍奉她颐养天年,给她治疗、送终,加之无时不在的思念,常使我于睡梦中泪流满面,醒来犹抽泣不已。那点钱如不寄给妗子是可以凑够一笔路费的,但对已不懂人事的妗子来讲,吃一点好东西比我去看她一眼更合算一些。等到条件稍好一些时,妗子已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那些年,你妗子为你掉的眼泪能流成河。”开元嫂说。
    “提起这些来也真是,你妗想你想得时常病,一病起来就吐个没完,哭得枕头上一湿一大片”。嫂子软声细气地告诉我说。
    可怜的妗子,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四处寻找你,仿佛你并不曾死去,只是和不认识我一样冷冰冰地盯着我,无论我怎么呼唤,你总是不理也不睬。
    二十年来风风雨雨,在人生路上尝尽了世道艰难,辛酸坎坷。多少次于极度的孤独无助中呼唤过你,多少次在不幸和痛苦中念叨过你,每当夜半拥衾独坐时,我常想假如能扑在你怀中大哭一场倾诉我所有的积怨和委屈,我定会重新感受世界的温暖和阳光。可是,那慈爱,那没有血缘关系却深入骨髓的亲情今生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不记得从何时起,我渐渐学会了用微笑掩盖悲哀,用歌声替代泪水,在屡屡不幸的际遇中强作若无其事的坦荡。心中盼望着终有一天跪在妗子坟前把自己压抑的灵魂和粉碎了的心呕出来一吐为快,展示自己真正的软弱和可怜可悲,就像儿时一样放开嗓子嚎啕痛哭,哭尽举世无亲没有理解没有真情的孤愤。
   当我终于带着铂纸叠的元宝、标纸剪的鬼钱以及各式供品来到妗子的坟前时,我不能相信那疼我爱我胜似掌上明珠的妗子就在这凄凄的荒草下,在这片冰冷的黄土中,此时定然是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按照规矩,双膝跪倒,在包着鬼钱的标纸上写了妗子的姓名,划着火柴点燃了香插进土中,然后烧纸,然后祭供品。记得妗妗生前偶尔抽几口烟,冬日还爱喝几盅烫热的烧酒。这次特意从千里之外带来了上好的名烟名酒。将那酒一古脑儿地尽情洒在妗子的坟上,心中似有一种赎罪的平衡感。却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跪着,看着蓝色的纸火和随风飘动的香烟,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眼中无泪,心中无感。梦,一切有如一个苍凉、朦胧的梦。此时说一句“人生如梦”才真正解得了其中三味。摸一摸自己丰腴的臂膀,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这肉这皮最终也会朽烂化为一抔黄土。一时间有如大梦初醒一般,以为生不可喜死不可悲,妗子早已脱离苦海了,而那一天离我也似乎并不遥远,弹指一挥间而已。
    从妗子坟前爬起来又去给外公供了香火,然后接过丈夫手中的相机,把故乡的山山水水上上下下拍了个够。心想,无边无尽的乡思乡愁啊,这回都装进我的暗盒里再也不会出来苦苦折磨我了。
    舅舅领我们去看黄河,脚步蹒跚着走在前面,拐杖重重地点在土路上戳出一个个的白印子。我想起了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中那句“留下脚印两对半”的歌词,拐杖是老年人的一只脚。斯芬克斯之谜也算得上是谜吗?也许人就生活在本来了如指掌的谜中,且常常为解得其中一丝半点而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
    置身于故乡的山水间,间或从什么地方飘来一半句童年唱过的老歌,恍惚觉得时光并不曾流淌。我还是那个扎着小辫爱说爱笑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如同眼前这般,舅舅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还是这路,还是这人。不同的是舅舅的确老了,煞像当年的外公,而我也已是一个体态有些臃肿的中年妇人。
    “月是故乡明。”道出多少乡情,这不仅是一种感觉,也是一个事实。
    农历九月十五夜,朗月繁星,秋风已有些砭入肌骨。我独自站在圪旦前望着波光浩淼、烟笼雾罩的黄河悄悄发呆。这月色使我想起就在同样的夜晚,我常去西垴头听八字脚的胖大叔讲故事,胖大叔爬在枕头上一边讲一边吧嗒旱烟,烟锅中的烟火映在墙上破成两半的镜子里一明一灭鬼火似的,那氛围便添了几分神秘。
    胖大叔算得上是本村唯一的学究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多了点学问,他那花白的山羊胡子便多了几分书卷气。他给我们讲他的古人古事,我也给他胡诌一点现代的自然科学。我说人住的地球是圆的,每天自己转圈儿,并且越转越快,快到不能再快的时候,地球就要爆炸了,地球上的人也都完蛋了。
    “真的?”胖大叔一脸的惶恐,老花镜下两只眼睛睁得铜铃一般,下巴搁在锄把顶端交叉叠着的双手上,久久地瞪着我。
    “真的。这是科学,老师讲的。”我一本正经,说完背过脸去,嘻嘻地咧嘴窃笑。胖大叔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又低头锄他的地了。
    胖大叔早已过世了。不知他后来想没想过关于地球爆炸的问题。
    这里干风干土,生活却有滋有味。河声山色,花香鸟语,纯净细腻的黄土,浓荫掩映着的参差人家,春风秋雨,四时八节,包容着淳厚的乡风乡俗和永不凋零的人情礼往,不也其乐融融吗?
   大都市喧嚣拥挤是一种生存方式,乡村的宁静淡泊也是一种生存方式,说不上谁比谁更好一些。也只有真正领略过大自然风范的人才会说,农村的一切是很美的。
    我常为从“鸽子笼”到幼儿园再入小学的城里孩子惋惜,面对广袤的田园,商店、马路、街灯、电影院、公园着实是太狭窄太乏味了点。城市人常笑话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岂不知一生没有被高山河流树木花草庄禾熏陶过更是一种遗憾。掏鸟窝摸雀蛋爬树就地打滚儿,翻山越岭看云看天看大地听风听雨听鸟唱,摘几朵野花捡几块石子,泉水里泡泡太阳下晒晒,串串门子拉拉家常,瞎子说书唱大戏赶庙会,郑重其事地过好每一个节日,那情趣和味道远不是滑梯木马翘翘板所能比拟和替代的,其中宽广的自由和欢乐也是都市孩子们无法想象无缘领略的。
    伏案数日,爬梳着我的积郁,宣泄了多年的情怀,感觉到一种了结的解脱和轻松,像是还清了一笔债务一般。妗妗地下有知,该会感念我的一点良苦用心。
    纵有寸草心,难报三春晖。能够奉献给故乡亲人的,只有这篇拙劣的速朽之作而已!
    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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