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很大程度上規定了思維方式。中文字多褒貶互少關聯,英文由字詞組合而生文意嚴謹致密,日文語多感性文多省略。中文的思維簡潔直達結論,有意無意間已形成價值判斷,分析也不易中性,脈絡往往不清晰。英文的思維可以中立并具分析性而易篇幅較長。日文的思維很細膩卻時常模糊無論點。
國人非白即黑的思維傾向實在和中文有很大關系。大至高官名宿,小至販夫走卒,都可以自命為道德化身,言之鑿鑿,義正詞嚴。所以人物風評或捧殺或罵殺也是很自然的。
先君與錢鐘書先生過往頗密。有時我陪同家父去拜訪,聆聽錢先生幾近獨白的高論。那兩年錢先生正是經三十年沉寂后重新被發現,似乎心情很好,談興總是很高。說典故時,隨手采引,觸類旁通,論人物時,語多詼諧,暗含風刺。錢先生的博聞強記,風度學問真是之后的幾代學人迄今無法望其項背的。因此,才有八十年代的“錢鐘書熱”和“錢學”的出現。錢先生因一本《圍城》成為超過學者范圍的公眾人物,因一部沒有幾人能讀的《管錐篇》成為學界泰斗。捧殺之后便要罵殺,到九十年代,《圍城》,《管錐篇》的再評價自不待言,錢先生年青時與他人的恩怨,文革里和同事的糾紛被炒出,擔任《毛選》翻譯委員會職位一事亦為海外詬病。
當年聽錢先生談話,感覺很享受,而今日竟一點也想不起內容,只約略記得話題很少涉及現實政治。1980年初讀《圍城》,耳目一新,后來重讀,覺得是游戲之作。《管錐篇》則我當時就認為是故意寫得晦澀艱深以避禍。以我之見,錢先生是绝顶聰明的才子型大文人大学者,但不是一個思想家或有很強憂患意識的人,才氣縱橫而又深諳亂世的處世保身之術。當代中國知識分子中此類型的人很多,錢先生為其佼佼者。
(注:此文原作于2004年5月我的旧BLOG上,今日读易道禅先生《钱钟书与〈围城〉》一文,故重登于此,日后或当细细回忆与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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