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
之一 、浔溪遗梦
9月4日,我和妻子又回故乡探亲。
我的家乡在洛河北岸的邙山南麓,是古河洛文化的中心地带。夏、商、周三朝开国之都的旧址距我们村只有20多里。如果把中国的古村排名次,我们村笃定能名列前茅。因为二千多年前的《左传》里就有记载。“昭公二十三年,郊、浔溃”之浔地,就是指我们村,北魏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里也有记载;“水发北山浔溪,其水南流,也谓之温水泉”就是指我们村诸多温泉汇成的水流。北宋皇家太庙“会聖宫”就在我们村,据考宋徽宗等几个皇帝都在这住过。北宋大政治家、学者欧阳修还专门写了篇《会聖宫颂》,该文极尽阿谀奉迎,是文忠公最损的一篇文章。所以,我不太喜欢。真正让我辗转千里念念不忘的是那满沟的泉水,它是大地母亲养育我们祖祖辈辈人的乳汁,是我们村悠悠飘动的魂灵。
我家山下那一道沟,到处是泉,有黑龙潭、青龙潭,还有远近闻名的面积约二亩多,有十几个泉眼集于一起的大池。沟底不少地方,一锹挖下去就会冒出一支带着细沙的泉来。不仅十里沟底遍布着泉,就是沟两侧的邙山腰也有泉井。记得我上小学时,热天放学回家,路上渴了,见到谁家用辘轳从井里绞上了水,甭管人熟不熟,伏身就着人家的桶咕咚咕咚地喝。挑水人总笑咪咪地看着我们,说:“井巴凉,又凉又甜,喝个够嗷!”“学生学生,赛过猴精。咱这井水喝得越多越聪明。”
那日夜往外溢着清水的大池有阳泉阴泉。阳泉的水温有三四十度,整天像锅开了一样翻供滚着浪花。我和小伙伴们一次次地跳进去,它都像老顽童那样,“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地一次次把我推开,而我们又偏爱和它玩。但我们谁也不敢接近阴泉。阴泉就像戏台上、书上的阴脸坏人,黑着脸,不动生色。我就是上小学时在大池里学会游泳的,它是我此后畅游江河湖海的起点。后来我工作了,每次回来探亲,都要到大池里游几十个来回。温泉清清的池水,就像母亲暖暖的怀抱。告别家的时候,母亲常送我到大池边,我会拥抱一下母亲,再到大池里掬一捧水,吮一口,又撒到脸上。母亲说:“多洗一会儿,用咱这泉水洗了,眼不害病,亮。”然后我又深情地望了大池望了母亲,“娘,再见了,您回去吧!娘------”娘很坚强,送我从不掉泪。而我不行,走老远后总少不了抹一把潮湿的眼。
如今,慈母已去多年,坟上的草木在我们一回回泪水浇洒下已长得好高。而那亘古涌流的大池亦不复存在,深凹的池底长满了野草,四周用石头砌起的池壁绝水而立,不胜孤苦寂寞,像失去爱妻的汉子空怀独守,是真正的绝壁。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我站在过去常捧水的位置,一遍遍从心里哀问着。村支书不是说要在这发展温泉浴的吗?
村支书遗憾无奈地和我说:“老哥,我们的梦无法成真了。现在到处都在取水,这些年地下水位下降的利害,咱们整条沟的泉都干枯了,没得办法呀!现在咱们吃的水都取自300米以下。”我叹道:真是一落千丈啊!
娘没了,泉没了,我的乡梦就这样断了,断了。

笔者在老家院子里写博文

昔日的温泉大池

今日的温泉大池,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