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草
早上起床后,我往客厅窗台边一站,发现花盆里那株枝叶繁茂的大草被妻子连根拔掉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奄奄一息横尸于花架上。我恼火极了,批评妻子是刽子手,在花与草之间搞身份歧视。
妻子辩解说,这株草长在兰花盆里,影响了兰花的生长。俨然,她是护花使者。我家临着马路,噪音大,客厅阳台还遭东晒,于是我让人焊了个铁架子,镶在客厅窗外,上面放置数盆好养、不怕晒的木本花,有月季、栀子花、金钱橘。这些花长得很茂盛,既能挡些灼热的阳光,又能挡噪音,从客厅望去还好看。其中还有盆兰花,我养不好,就把它从室内请到窗外,但它怕晒太阳,恰在热天来临时,它身边长出一颗像麻一样的野草,叶子像小孩子的手掌。这野草不怕风吹日晒,就像贫苦农民的孩子,没给它什么养分,只是每天给点水就很快长大了,一个月就与约两尺高的栀子花、金钱橘比肩而立、且有超过之势。由于它的庇护,旁边的兰花也无太阳烤晒之忧了。当然,这野草喧宾夺主,基本上篡了兰花的位。妻子对此心里很不平,多次动过念头想把野草除掉。而我坚决反对,理由是:绿苗红苗谁能遮阳挡噪音就是好苗。再说,花与草原本是一家,原先都是在野的,正像城里人和乡里人,原本大家都是乡下人,以后有的在城里有了户口,享受上城市物质文化生活,也显得比乡下在田里劳作的人高贵起来。
妻子对我的这一观点,似乎接收了一些,觉得有一定道理,于是她有半个多月没打那野草的主意,甚至还给它浇水。但前天傍晚她的思想又变回去了,我见她站在窗子前自言自语道:“这是一棵草,它在妨碍兰花生长”。我听到了,回敬她道:“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花和草都是人封的。我们人无奈地处在等级森严、贵贱分明的阶级社会,活得已经够累,干嘛对植物也要分成三六九等?”我这样地不满,因为它还使我想起了我每天游泳的“英东游泳馆”,那里的工作人员,有聘用的农民工、有端铁饭碗的国家编制事业人员,他们不仅同工不同酬,端铁饭碗的工资高,每周有双休日,有医疗费、有住房公积金等等福利,而聘用的农民工资低,也没任何福利,节假日也不能休息。几个农民工给我说了,我骂了一句:“娘那匹,你们这里就是万恶的旧社会的!”我当领导当一把手时,单位也聘用了不少人,有做编辑的、有做行政杂事的,这些人工作态度好,质量高,上班从没有迟到早退的。我坚决反对身份歧视,尽量减少待遇上的差别,但是阻力不小,政府给铁饭碗者的一些福利我也没法给聘用者。这使我常感自己力不从心。我常想,中国人都能端一样质量的饭碗,都端不努力工作就会被打破的泥巴饭碗,这个社会就有巨大的生机和活力了。一天做不到,就一天处于阶级社会,阶级社会就会有各种形式的阶级摩擦和斗争。以阶级斗争为纲是不对的,然而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却是千万不能马虎的,从政策上消除身份歧视这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重要一环。
我为那株野草的命运不平、惋惜,也为天下那所有的耐苦耐劳、奉献远大于所取而又时常遭受歧视,隐忍着屈辱的野草们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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