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摭谈闻一多的文言诗

(2019-03-15 09:31:37)
标签:

闻一多

白话诗

文言诗

红烛

分类: 奓湖杂谭
摭谈闻一多的文言诗

摭谈闻一多的文言诗

姚泉名

 

人们总在按自己的需求来选择性地塑造历史人物,对闻一多也是如此。一直以来,闻一多在文学领域被定论为“新月派代表诗人”,评论界研究闻一多诗歌的热点也大都聚集在他的白话诗实践以及白话诗理论方面,对于他青少年时期的文言诗创作则似讳莫如深,触及者非常少。

形成这种状况的原因颇为复杂,大抵既有闻一多自己的取舍,也有研究者们的取舍,但终究是时代的取舍。就闻一多自身而言,《红烛》(1923)、《死水》(1928)等白话诗集都是公开出版,盛名广布天下;汇辑其“诗古文辞”的《古瓦集》(1921)则是自订手写,“不配比汤盘孔鼎,不过是秦砖汉瓦罢了”(闻一多《古瓦集序》),大有藏之名山之意。在20世纪初期的中国,将文言诗压入箱底(甚至是打倒在地),是许多时彦的选择。但纵观闻一多一生的文学及学术,无论是白话诗的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也好,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也好,青少年时代“诗古文辞”的创作经历,实为重要的基础。这个基础是那样的坚实耐久,即或是闻一多创作白话诗最蓬勃最热情的时期,文言诗种在他心里的种子也没有停止过萌发,这可以从他提倡“新格律诗”的努力中明显看出,尽管他说了太多“我对一切旧的东西都反对”(闻一多《论文艺的民主问题》)的话。

时代已经从“新文化运动”中缓步走出,传承与弘扬中华文化,坚持真正的文化自信已回归必然。我们似已没有必要再“执新病旧”,将“文学革命”之类的语汇擦拭得如刀枪般铮亮了。那么,对闻一多们的文言诗,我们是否也应该正眼相看呢?

 

 

闻一多的文言诗存世数量并不多,出版情况大略如下:(1)郭道晖、孙敦恒编,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的《闻一多青少年时代诗文选》,收文言诗14首。(2)孙党伯、袁謇正编,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闻一多全集(十二卷本)》之卷一,收文言诗19题21首。(3)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闻一多手写影印本《古瓦集》,收文言诗33题38首。1921年手写的《古瓦集》理应是最权威的集子,它是作者对于自己文言诗创作的一个总结,含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他在《古瓦集序》中说:“《项羽》是初学诗底‘破题儿第一遭’,《点兵行》是殿尾的一首文言诗。”然而,1925年,他又破戒作了几首文言诗。(4)闻(惠+羽)编注,群言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闻一多青少年时代旧体诗文浅注》,收文言诗41题46首,这个是目前最全的本子。

闻一多文言诗的体裁较全面,七律最多,15首;五古次之,12首;七绝再次,9首;其后依次七古5首,五律4首,五绝1首。其诗题材亦繁,诸如感怀、纪游、赠酬、叙事、咏物莫不涉及。这里想多说几句,闻一多在昆明期间,为生计计,挂牌治印一千四百余枚,时有边款,鄂版《闻一多全集》十二卷本略有收录。边款中也偶有可视为文言诗者,如1944年底,闻一多赠华罗庚图章一方,边款云:“甲申岁晏,为罗庚兄治印兼为之铭曰:‘顽石一方,一多所凿。奉贻教授,领薪立约。不算寒伧,也不阔绰。陋于牙章,雅于木戳。若在战前,不值两角。’”作四言诗看,亦无不可。

 

 

关于闻一多文言诗的艺术特色,历来评说者绝少。观诸闻一多存世的文言诗,受“宋诗派”影响甚。宋诗派是近代中国诗坛影响最大、绵延最久的诗歌流派。其流变至闻一多的青少年时期,亦即清末民初之际,宋诗派的流波余绪则是“同光体”之属,依旧占据诗坛主导地位。以学问为诗,以散文为诗,合诗人之言与学人之言为一,是宋诗派的基本特征。由闻一多《古瓦集》中文言诗来看,大量使典用事,风格典雅繁富,正属宋诗派之流亚。

如《感事》:“金火精神云汉鹤,几人嵇绍许吾俦。已羞龙首华歆席,又失神仙郭泰舟。忠信纵逃三省媿,苍黄能忽五丝忧?从今何处分清浊,濯足淘缨任女求。”按闻一多之女闻(惠+羽)女史的笺注,此诗是闻一多于1918年暑假在家乡所作,时年18岁。诗中赞叹嵇康、华歆、郭泰、曾子等人的功业辉煌,精神高邈,难以企及;思及现实的黑暗和浑浊,不免感慨做人之难,并暗寓洁身自爱的决心。此诗用典繁多而贴切,细读来深厚有味。

再如《夜坐,风雨雷电交至,凛然赋此》:暗淡虞渊玉虎追,飞廉蹔勒泻来迟。文书小阁邀孤檠,车马长衢听折箠。天地不仁悲李耳,风雷有意动宣尼。而今十手隆无畏,懔懔能忘天怒时?”按闻(惠+羽)女史注,此诗是闻一多1919年夏在上海所作,时年19岁。诗写在风雨雷电之夜,作者联想到曾在时代风雨中搏击、兼具大智大勇的老子和孔子,由此联系刚刚过去的如暴风骤雨般的“五四”运动,表达了自己不忘“五四”初衷,无畏无惧的心志。想象丰富,激情喷发,诗语典丽博雅;以学问为诗也,以议论为诗也。

 

 

闻一多青少年时期的文言诗风格的形成,除了轨承于诗之“正统”外,与闻一多当时所研习的课程也有一定关系。《古瓦集》所收的诗古文辞,始于1916年,讫于1920年。按《古瓦集序》所言,其间的骈文同赋都是“应课”的作品,文言诗的写作也与此同时,大多作于清华园内。对于应课的骈文与赋,他调侃道:“这几篇文章都是一番钻研揣摩底结果。于今姚选、黎选的两部《类纂》里红的圈,黄的、绿的点,髣髴珊瑚、翡翠、琥珀嵌排在纸上似的——便是当时底成绩。”姚选,是指姚鼐编选的《古文辞类纂》,成书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黎选,是指黎庶昌编选的《续古文辞类纂》,成书于光绪十五年(1889)。这番“忘飧废寝,荡肝伐肺”的功夫下来,闻一多于骈文同赋当然收益不小,写来藻丽辞理,斐斐有光;于文言诗也渐趋于“学问为诗”的宋诗派了。

我们可由一个细节看出端倪。闻一多文言诗的典雅繁富风格并非一天形成的。1917年6月,清华学校辛酉级同学编的中等科毕业纪念刊《辛酉镜》上载有闻一多的《读〈项羽本纪〉》《拟李陵与苏武诗三首》《春柳》《月夜遣兴》《七夕闺词》等5题7首文言诗,它们用典就较少,尤其是后三首,语言清浅,几乎不用典。如《春柳》:“垂柳出宫斜,春来尽发花。东风自相喜,吹雪满山家。”如《月夜遣兴》:“二更漏尽山吐月,一曲玉箫人倚楼。为怕海棠偷睡去,多心蟋蟀鸣不休。”而当闻一多“钻研揣摩”《类纂》之后,风格就迥异了,成为前引《感事》们“典雅繁富”的样子。

还是以这5题7首文言诗为例,透过它们不同的遭遇,我们或许能窥见青少年时期闻一多的“诗学观”。1921年7月,闻一多在手定《古瓦集》时,保留了《读〈项羽本纪〉》(改题为《项羽》)、《拟李陵与苏武诗三首》二题,删除了《春柳》《月夜遣兴》《七夕闺词》三诗(若非《辛酉镜》的存在,这三首诗也便流失了)。为何这么取舍?笔者揣度,一者,这些诗都是闻一多早期练笔之作,笔力尚弱,略无创意。二者,《项羽》《拟李陵与苏武诗三首》均为咏史之作,关乎学问,味近宋诗,故存之;后三题则关乎风情,味近唐诗,故删之。许这是闻一多当时的取舍原则也未可知。

 

 

陈衍《石遗室诗话》论同光体曰:“道光以来一大关捩,略别两派。一派为清苍幽峭,……字皆人人能识之字,句皆人人能造之句。……当时嗣响,颇乏其人。……其一派生涩奥衍,……语必惊人,字忌习见。”可见“生涩奥衍”一派在同光体之中的市场份额更高些。同光诗风作为一个整体,尽管其堂庑甚广,但“宗宋”却是一个公约数。然而,闻一多对于宋诗派这种以学问为诗,典雅繁富,甚至“生涩奥衍”的诗风真的就一往情深吗?不见得。

1934年,在《类书与诗》一文中,他引初唐为例,批评了千余年来传统诗坛的一个公开的做法,即类书为作文赋诗所作的“贡献”。他认为,在有唐之初,文学被学术同化,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章句的研究,二是类书的编纂,三是文学本身的堆砌性。堆砌性的文学作品,讲究“文藻宏丽”,实质却“是类书家的诗”,“是类书式的诗”;“唐初五十年间的类书是较粗糙的诗,他们的诗是较精密的类书”;这类诗“所追求的只是文藻,是浮华,不,是一种文辞上的浮肿,也就是文学的一种皮肤病”。

闻一多所批评的虽然是初唐的文学现象,但恐怕也会令清末民初的宋诗派脊梁冒汗吧!因为受宋诗派影响甚剧的青年闻一多,深知那些“典雅繁富”的文言诗是如何做出来的。1921年,他在《古瓦集序》中就已经坦白,自己几年前为应课所作的诗古文辞,是“忘飧废寝,荡肝伐肺”地钻研“姚选、黎选的两部《类纂》”的成绩。我们从他自嘲的口吻中不妨管蠡窥测,“典雅繁富”的诗风并不一定是闻一多主动的选择。例如,1925年,闻一多重新写起了文言诗,并作《废旧诗六年矣。复理铅椠,纪以绝句》,曰:“六载观摩傍九夷,吟成鴂舌总猜疑。唐贤读破三千纸,勒马回缰作旧诗。”《天涯》诗曰:“天涯闭户赌清贫,斗室孤灯万里身。堪笑连年成底事?穷途舍命作诗人。”在这些诗中,典故就用得很节制,似乎回到了他少年时期的状态,只是笔力遒劲,不复吴下阿蒙矣。

 

    

闻一多的文言诗由浅近到繁富再到浅近的创作历程,给予我们什么启示呢?笔者以为,其一,诗的生命在于创造,创造来源于探索。闻一多的文言诗由简到繁再到简,是探索;放下文言诗去创作白话诗,是探索;提倡“新格律体”的白话诗,还是探索——是文言诗已被活埋,而白话诗尚在襁褓状态下的一种探索。失去探索精神的诗坛,不是“死水”是什么?面对探索中的诗人,我们何妨微笑着等待。

其二,文言诗必须承古,但不必复古。文言诗有着扎土深厚的传统诗学之根,谁也不可能漠视它,谁也不可能斩断它。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顺应语言的发展,顺应文学的发展,顺应时代的发展,应是当代文言诗发展的基本要义。当前,文言诗的百花苑中,开几朵追唐慕宋,以达雅正的嘉卉,本自赏心悦目,然而少数人复古之旌麾,钻稽古之牛角,甚者排斥异己,白眼朝天,则又过之矣。闻一多能从宋诗派中脱身出来,才成为闻一多。

其三,诗应是文学,而不是文献。鲜活的文学能够活在广大民众口头、心中,高冷的文献则仅有研究者偶尔路过。某种意义上,闻一多“勒马回缰作旧诗”这样的诗句才是文学,因为广大的“作旧诗”的老少爷儿们至今读之欢喜。现在有部分诗人,专做“文献诗”,一心期待偶然出现的研究者,其实很可惜。

自担任教职后,闻一多的诗歌创作渐趋终止,但他的诗并没有终止,他将他的诗情用更宏大的文论、更激烈的演讲,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喷薄而出。他的诗,不止是分行的文字。闻一多的诗至今也未终止。

2019年是闻一多先生一百二十岁冥诞,我们以正视他的文言诗的方式来纪念他。愿逝者宁静,生者纯净。

2019年2月26日于武昌三些楼摭谈闻一多的文言诗


(载2019年第4期《中华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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