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姚光斌先生《耕夫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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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姚光斌先生《耕夫诗文集》
姚泉名
格律诗词不是中华诗词的独生子,古风歌行也是中华诗词大家庭的重要成员。当前诗词界有些人只重视格律诗词而冷落古风歌行,这种做法,至少对于中华诗词的承续而言是不充分的。
当然,目前在诗词界着意创新者也大有人在,如有所谓“新古体诗”,即“完全尊重中国传统诗的格式,每诗四行或几个四行,每行四、五、六、七言皆可;不讲平仄对仗,只要第二、四行末一个字有韵即可;韵也是现代自然韵,不必用古韵;用词都用现代的词,尽量使用流畅的文字;在有限的篇幅内尽量地表现出情感和一些哲理来。”(转引自樊希安《我对“新古体诗”的几点认识》,见中华诗词研究院编《诗人论诗》)这就比传统古体诗走得更远,创作上的格律束缚更少一些,对于当前文化状态下的诗词普及具有一定意义。
姚光斌先生的诗作率为古体诗,甚至可以说更接近“新古体诗”,这与作者不拘一格、率性自适的性情颇有关系,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可能无意之中他的作品与自然率真的诗道竟暗相契合了。
我在阅读光斌先生的诗词时就有一个比较强烈的感觉,即他的作品数量较少,且题材也无非涉及即事感怀、纪游怀古、酬赠纪念等不多的领域,却有一种典雅厚重的气质,能见其性情,见其胸襟,见其才识。因而,尽管他的诗词“多不协律”,可是比起那些格律整饬,但观点陈腐、语言乏味、毫无生气的诗词作品来,我却更加看重。真花的花瓣花型也许不完美,但绢花永远不会具备它的天香。
诗鉴其性情。性情者,人的禀性和气质也。历来关于诗与性情关系的论述汗牛充栋,陆机《文赋》说:“诗缘情而绮靡。”刘勰《文心雕龙》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袁枚《沧浪诗话》说:“诗者,吟咏性情也。”王夫之《四书训义》说:“诗,以道性情。”咏者“吟咏性情”也好,“道性情”也罢,关键是你要表现的性情必须符合伦理道德和社会规范,不可以怪诞不经。光斌先生的诗作中无处不洋溢着他淡泊儒雅的秉性气质。如《七十感怀》其五:“鹤唱九皋万仞巡,文山驰马立昆仑。寄情山水游五岳,谢尽浮名爱诗文。晚携棋局访故友,夜伏书案墨相亲。醉赏秋光赋小令,清歌一曲还童心。”老来看淡名利,闲适自娱,返还童心,人生的境界已然得到返璞归真的升华。再如《秋兴八韵·恋秋》:“我老年亦老,我闲日也闲。朝随春日出,暮与秋风还。尝忆昨日事,犹悔儿时顽。今当随斯去,恋秋徒何然?”前四句为一结,写老至身闲,顺应自然;五六为二结,回忆童年,这是人之常情——老至则常忆旧,笔随心转,翻起笔下波澜;七八为三结,诗思再回到眼前,议论点题,表明人生当顺随自然之道,不必过于恋栈。此诗高古质朴,尤有汉魏之风,深合五古格调。
诗鉴其胸襟。一个人的胸怀宽广,志向宏远,自然胸襟博大。光斌先生是蔡甸商界,尤其是酒店业的弄潮人。但不同于一般的“暴发户”,他不但注重自身修养,素喜舞文弄墨,是难得的“儒商”,而且他心怀社稷,敢于任事,具有家国情怀。这在他的诗词作品中都有迹可循,如《清明祭》四首便是明证。第一首祭父母,诗曰:“昨归故里逢清明,跪拜青冢倍思亲,群峰巍巍埋枯骨,慈严渺渺隔重云。幼小家贫悲切切,灯下伴读发奋勤。空山怅望三叩首,一樽还酹祭故魂。”第二首祭忠烈,诗曰:“清明揽阅忠烈图(吾乡读若“头”),一众先贤写春秋。旗卷千山鏖战急,脚踏万水满腔仇。抗倭战士身先死,建国将军志已酬。今朝且喜繁花盛,烟波浩渺向东流。”第三首祭炎黄,诗曰:“开天辟地思炎黄,华夏社稷开洪荒。刀耕火种劝农事,遍尝百草艾叶香。逐鹿中原建帝国,结绳创字写文章。清明祭祀先祖日,汉唐文明寿无疆。”第四首祭忠臣,诗曰:“滚滚长江不尽流,自古忠臣多事秋。汨罗诗句千年颂,西子岳坟万古留。青史永铭豪杰志,民心应唾奸佞头。我今一祭洒热泪,啼血杜鹃总不休。”四首祭诗,思慈亲、缅忠烈、敬炎黄、仰忠臣,由家及国,纵横今古,兼具平民情怀、忧患意识,正可鉴其胸襟之博大。而其胸襟的养成,恐怕与自幼热爱读书、吟诗的习惯不无关系。范成大《坐啸斋书怀》诗曰:“胸襟俗为少吟诗。”开人胸襟,非诗之功用也欤?
诗鉴其才识。光斌先生有一首《咏作诗》,曰:“一生坎懔留傲气,半世追求诗言心。华章有骨鉴今古,扶轮大雅雕龙吟。诗联百韵三杯酒,墨客千家一骚人。追随前贤不朽句,雷霆笔底是清音。”诗中多有佳句,须有才有识方能道出者,如“诗言心”,所谓在心为志,情由心生,“诗言心”乃“诗言志”“诗缘情”的综合,“心”字的内涵非常丰富,不独是为了押韵。再如“华章有骨鉴今古”。骨,犹意也。诗文若无骨,徒剩空皮相矣。再如“扶轮大雅雕龙吟”。扶轮,是感恩之意;大雅,是雅正之诗;雕龙,雕镂龙文,比喻文辞不同凡响。此句意在要感恩诗歌,认真创作雅正之诗。诗是雅文学,目前有些人硬要将诗歌往“俗文学”里拉,恐怕也还是要谨慎一些。再如“追随前贤不朽句,雷霆笔底是清音”。前句是讲诗词写作中的继承问题,所谓“一脉相承”,中国诗歌非常注重对既往的承续。王国维讲“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并不是说一代“灭”一代之文学,新诗兴起并不需要以消灭传统诗词为进阶石(也消灭不了)。后一句则是在讲诗词写作中的创新问题,光斌先生主张“清音”,即清越之声,也就是清俊秀丽的诗词风格,既不同于复古派的典丽繁琐,也不同于老干体的直白熟套,只有这样才可能笔挟风雷。这些诗词主张的提出,有些虽是一家之言,但也可以看出作者的才识确有过人之处。
《耕夫诗文集》的作品数量实在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全部读完,但其中有很多诗句可能会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略举数例:“清风作颂有暇日,笑陪老伴逗幼童”(《七十感怀》其一),此享天伦也;“不循世俗谋吾意,以文会友醉调筝”(《七十感怀》其三),此享清闲也;“萧瑟秋风里,细雨打白头”(《秋兴八韵·思秋》),读来动容;“方寸之地弄旧句,岂能写出好文章”(《田园诗·旧作新录五》),震耳发聩;“安得圣神惊俗子,归来还我一平民”(《桃源行》),想象奇特,用语却浅;“江山代有人材出,惟有清史不忍看”(《游故宫》),甚有同感;“犁庭横扫红旗展,钢铁长城立昆仑”(《建军九十周年纪念》),气势夺人……
光斌先生是我本家叔辈,但以前并无机缘相识,近蒙周成林先生介绍,并晤于莲花湖畔,谈诗说词,始领忘年之乐。是日,先生出以《耕夫诗文集》手稿,嘱以文跋之。我自知浅陋,又不敢拂意,只能妄度君子之心,作此续貂之言。
2018年6月15日于荆州铂骊酒店
(载姚光斌著《耕夫诗文集》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