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两首茶诗

六羡歌

〔唐〕陆　羽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者，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全唐诗》仅录陆羽的诗二首，看来“茶仙”和“诗仙”一样，并不在意保存自己的诗作，作品散失很多。这首诗在《全唐诗》中名为《歌》，后人因为数出诗中有六个“羡”字，遂习惯性地叫成了《六羡歌》。事实上这个名字改得很差劲，会让人以为陆羽眼很馋，与其本意恰恰相反。大家通常说此诗是陆羽悼念收养他的竟陵（天门）高僧智积禅师的。尽管是“茶圣”所作，一般也不跟茶扯上关系。但这智积禅师嗜茶，对陆羽的影响是深远的，陆羽在悼念他时，不可能不涉及到茶。请看，前二句针对富，中二句针对贵，末二句所说的“西江水”，据考证就是现在天门的汊水河。为什么富、贵都不羡，却羡这西江水？可能是智积和尚河上来，也可能这河水清冽，他俩常以之沏茶。于是，有人认为这首诗“强调了煎茶用水的重要性”。呵呵，不妨存为一说。据说孟郊《孟东野文集》中录有陆羽晚年赠给名僧皎然的诗，中有“禅隐初从皎然僧，斋堂时谥助茶馨”的句子，与茶有关。

飞旗山人赠翠兰新茶

高　昌

飞旗山人千里寄新茶，味永情浓，赋此为谢。

清澄真似碧，鲜嫩最关情。

香自舌尖聚，春从心底萌。

提壶涌甘洌，着椀泛晶莹。

一饮红尘远，陶然坐月明。

注：椀，即碗，异体字而已。爱其木字旁，宛然有生命活力，又有人间烟火温暖。

飞旗山人者谁？不重要。翠兰新茶者何？不重要。皆笺注家之事也。此诗之重点在于饮茶之况味，以及由此产生的对友情的陶欣。这一点，诗人在小序中已经明说了。首联写观茶，意在点题，突出茶色之“碧”以扣“翠兰”、茶品之“鲜嫩”以扣“新”，甚至还点及飞旗山人千里寄茶的浓情。十个字的分量不轻，作者熔辞锻句之功可见一斑。颔联写品茶，意在突出茶之香。此联采用了流水对的联式：茶一入口，先是香“聚”，接着春“萌”，由实及虚，写活品茶人的真切感受与丰富联想。从茶香品出春天的味道，着实令人神往，此联当是神来之笔。颈联写斟茶，突出茶汤之色泽。提壶、着椀，也是流水对法。但从中二联的整体来看，颔联写饮，颈联写斟，顺序上却是倒叙。为什么这样安排结构？当然不是为了迁就格律，而是为了先声夺人，以突出茶之香。尾联写饮茶后的陶然之状。红尘已远，明月已升。刘禹锡《尝茶》曰：“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霏霏满碗花。”当属千古同心。

2017年8月24日于三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