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一扇让诗人不老实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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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修辞通感创作钱钟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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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让诗人不老实的门
〇姚泉名
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对中文的了解不全面,看见“闻”字里面有个“耳”字,便把“闻香”
解释为“听香”,还大加赞赏。后来有个人指出,闻香的闻是嗅觉,不是听觉。这个人真无趣!难道“香”就不能“听”吗?“山气花香无着处,今朝来向画中听。”(清·李慈铭《叔云为余画湖南山桃花小景》)如果写成“今朝来向画中闻”,诗句未免平庸,动作也未免猥琐。
钱钟书说庞德犯的是一个“好运气的错误”,并说这种“错误”叫通感,即在描述客观事物时,将人的听、视、嗅、味、触等不同感觉互相沟通、交错,彼此挪移转换,将本来表示甲感觉的词语移用来表示乙感觉。
给想象松绑,使这种近乎孩童恶作剧的修辞格具有让意象更活泼、更新奇的“疗效”。比如,花朵红得可以有温度,庾肩吾《八关斋夜赋四城门更作四首·第一赋南城门老》“复类红花热”;月光也可以有气味,杨逸明《紫禁城书感》“月穿丹墀含腥味”;白云能学习流水声,李贺《天上谣》“银浦流云学水声”;声音还忽然有了体积——“瘦”,孟郊《秋怀》“商气洗声瘦”;风声居然可以有颜色,严遂成《满城道中》“风随柳转声皆绿”;鸟鸣也可以有色彩,李世熊《剑浦陆发次林守一》“枫霁烟醒鸟话红”;鸟语还可以像跳跳球,黎简《春游寄正夫》“鸟拋软语丸丸落”;燕语如剪刀一样“明利”,卢祖皋《清平乐》“燕语明如剪”;鸟声还可以被定住,刘庆霖《高原军人》“风冻鸟声浑不啭”……五官的感觉可算是“有无相通,彼此相生”了。
现代诗歌创作不全是舶来品,其创作者也在母语中吸允乳汁。基于传统的通感在现代诗歌创作中几乎是“规定动作”,如“月光,发出金属的响声,铜钹般清脆、浏亮”(丁芒《月光,在林中喧响》);“青色的夜流荡在花阴如一张琴,香气是它飘散的歌吟”(何其芳《祝福》)。
这些五官的“感觉移借”,看似无理,细品却又妙不可言。宋人方中通说:“诗词中有理外之理,岂同时文之理、讲书之理乎?”诗人是语言的创新者,甚至是背叛者,太讲理,太循规蹈矩,怎么能写出让人精神一亮的诗歌?所以有人说,做人要老实,写诗不能老实。
通感,是一扇让诗人不老实的门。
(载2015年第2期《湖北诗词·卷首语》、2018年第2期《中华诗词》、2019年第1期《烟台诗词》、2019年第2期《知音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