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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21年第5期
一
晚饭韩晓蕙亲自下的厨。下午没课,从培训中心折到超市去买菜。在生鲜区转了一圈,情况很沮丧,新鲜一点的,品相好些的,早被捷足先登者挑完了。转
到海产区,称了一斤半花甲,半斤基围虾,一小块生鱼片。晚饭内容在路上就构思好了。花甲得做成麻辣的,那就得再买一块重庆火锅底料,这东西配花甲,几
乎不需要什么技术,味道还好得不行;基围虾白灼,均匀铺在盘子里,扔点姜葱,淋上少许料酒,上屉蒸五分钟,人间美味,制作核心是千万不能过水;生鱼片
是为自己准备的,公公婆婆、老公孩子都不喜欢芥末的味道。特别是婆婆,第一次看见自己吃生鱼片,眼睛差点就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小区门口停好车,韩晓蕙几乎一路小跑。不得不跑,跑慢一步,家就有沦陷的可能。
推开门,屋子里出奇安静。女儿闹闹在沙发边玩积木,听见门响,抬头漫不经心喊了一声“妈”,低头继续玩积木。公公在书房写毛笔字,老头就好这一口
,不临帖,不写碑,跟着感觉走,写了几十年,用老公的话说:伏案数十载,终于成了乡级书法家。
提着菜转进厨房,婆婆在择菜,老太太眼睛不太好,脸都凑到菜叶上去了。和儿媳妇不同,老太太从来不去超市买菜,只选小区旁边的东山巷,清晨和黄昏
,郊区的农户会挑着新鲜的蔬菜过来,一群老头老太太早早埋伏在那里,菜箩刚着地,立时围得水泄不通。老头老太太们大都有乡村生活经历,儿女成了器,进
了城,脚赶脚跟来的。拼足残力,帮着看看孩子,做做饭菜,这不叫发挥余热,叫上辈子欠他们的。
一餐饭做完,厨房只有三句话。
韩晓蕙:“妈,麻烦你把勺子递给我。”
婆婆:“大调羹还是小调羹?”
韩晓蕙:“大的。”
婆婆的普通话有点类似夹生饭,“国家”叫做“国(gui)家”,“老虎”唤作“老虎(fu)”,边鼻音永远不分,前后鼻韵更是捋不抻抖,怎么教都不行
,估计上刑也不行。最可怕的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那些属于洪荒远古的方言。公婆刚来那阵子,闹闹喜欢在地上爬,韩晓蕙怕地上有细菌,就大声呵斥:“闹
闹,不许在地上爬。”厨房伸出一颗花白的脑袋:“怕啥子嘛?娃娃家就是要在地上梭嘛!他家老者就是在地上梭大的嘛!”韩晓蕙直愣愣定在那里,半天才说
:“妈,你能不能说普通话?”老太太很肯定地回复:“我说呢就是普通话。”什么“梭”啊“拐”啊这样的方言,只属于入门级,韩晓蕙凭借自己研究生学历
,结合上下文能大约估摸出意思,难度稍微加大,就只有仰天长叹了。去年夏天,韩晓蕙给老太太买了一件衬衫,带点淡淡的粉色,老太太死活不要,阐述理由
的时候代入了一个猛词:皱皮腊干。原话是这样的:“花朗朗的,啷个穿嘛?你看我皱皮腊干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腊肉上披了一块花布头。”韩晓蕙当时就傻
了,晚上老公在床上解释清楚这句方言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相当于做了一场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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