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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类在床上/李昕

(2021-02-10 11:32:16)
http://zryhl2020.bokee.com/507866922.html

《西湖》2021年第2期

1

无法控制的压抑笼罩着我,窗帘拉得很紧,我怕被别人看到;或者说与其怕被别人看到,也是怕被自己看到。

长达二十天我躺在床上,更多的时候,是夜晚的床上。不过我也分不清什么白天夜晚了。我只知道白天很恐怖,尤其是上午,上午好恐怖,是只有我这么觉得,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么。

我尽量地逃避上午,后来几乎连中午和下午都连带性地逃避了。其实我喜欢下午,人生就是这样,你想得到什么东西,也必将失去一些东西,而且也许这些东西,还是你喜欢的。比如下午,再后来是晚上。再再后来,连晚上也没了。

我拥有的只是凌晨三点,到早上七点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是我说不清楚的,不那么喜欢,也不那么讨厌。

当然到后来就变成讨厌了。

三点到七点,只有四个小时。四个小时我他妈能干什么,我没有精力做任何事,除了焦虑不安,还有思考。思考什么,思考的是焦虑和不安的事情,就这么反复循环,到最后,我发现我生活在一个洞穴里。

一个黑暗的洞穴,黑暗,只是它的特点之一,它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深,深不可测,我一直往这个洞穴里掉,或者说自由落体。自由这个词稍微有些歧义,它让人联想到某种类似快乐的东西。大多数人的联想,基本是异于我的联想的,所以我不想用“自由落体”这个词,还是掉下去,无边无际地掉下去,伴随着我的是,越来越严重的不安和恐惧。

我住在一个洞穴里。我躺在床上,或者望着离我不到两米远的、拉紧的窗帘时,这种感觉相当强烈。对于走出这个洞穴——“走”这个动词,对我来讲也不太合适了——应该是抓住某种类似绳子的东西,或者说努力爬向一个出口之类的什么。是这样的感觉,而不是“走”,因为我他妈的已经不是人了啊,我是说,我觉得自己不是人类了。“走”是属于人类的,动词。

我一天又一天地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睡不着,或者睡着了,醒不来。这感觉难受极了,我跟个拳击手练习的沙包似的,无怨无悔地一动不动,任凭很多拳头向我打过来。有时我神志不清,稍微清醒时,偶尔会意识到自己心情复杂。我希望这些拳头冲向我,他妈的简直是由衷地希望。这些拳头让我胸闷,喘不过气,于是我会喝很多酒,抽烟,所有能抽的。但还是觉得胸口很闷,在无比痛苦和难过的同时,我却又希望那些拳头不要停。

有天晚上,鬼知道是几点,雨下得很大,我抽了很多烟啊我记不清了,也或者不是烟。我拉开了窗子,所有窗子,外面很冷,非常冷,那些拳头不断地把我向窗外推,我他妈觉得舒服极了,我觉得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冲向冰冷,我冲向最原始的清爽快乐的冰冷,我的故乡。我已经差不多快冲向了我的目标,但此时拳头却停了。

沙包在我眼前不停晃不停晃,我也不停晃不停晃,于是我吐了,我没昏倒,直到失败地把那些拳头全部呕吐在了卫生间的马桶里。

我看到一只被大雨搞得湿淋淋的狗坐在马桶上喘气。大口地喘气。

2

 “你好像被种在床上了。”有一次我母亲,她路过我的房间,好像是我母亲,一个人她是个女的,女的全是母亲吧。她这么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消失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开始恍然大悟。可能真的是这样啊,我被种在床上了。这个床我原来以为是个洞穴,我每天躺在这,都会觉得随着一天天、一天天这样过去,它都会塌陷一点点,但为什么我没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被种在了床上呢。为什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我简直(此处省略×××)是恍然大悟了,跟牛顿被苹果砸到、六祖慧能在劈柴时无意中听到五祖的暗示一样。

我被种在这了,所以起不来,连去卫生间都困难。累啊,我测量过从我的床到卫生间的距离,太远了啊,足有十五步那么远,每次我跋涉到卫生间,都觉得快累疯了。喘不过气,再加上撞到风的阻力,真的是太累了。

但为什么我没想到,我也许是因为被种植在了一个什么器皿上。就跟一盆花、盆栽似的,离开花盆就没法活了。对了,我应该还缺水。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会被大雨所吸引,因为我缺水啊。哎呀她,我母亲,或者随便什么女人,那个她,她说得太好了,太棒了。我的确是缺水。

于是在某个晚上,我难得与大多数人同时醒着的晚上,在某种超自然的神奇力量驱使下,我居然走下了床,还走出了家门,还走进了一家超市,买了至少十大桶矿泉水回来。

我需要矿泉水,而不是自来水。(这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不需要前因后果,不解释。)

剩下的时间,好办多了啊。我还是每天躺在床上,就把矿泉水放在床头,时不时地喝几口矿泉水,感觉好多了。

但这种变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又开始烦躁,且焦虑不安起来。我睡不着的时候,也不能整天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会让我彻底疯掉。但我现在很清醒,我精神有些衰弱,但绝对没有丧失理智。即使这张床作为洞穴的时候,我也会打开电脑,随着床的不断下沉,随着逐渐陷入空得不得了的空洞,还是会看看别的人类,他们都在做什么,这也会让我好过一点,虽然大多数新闻都很无聊。(太阳底下无新事,根本就没什么新闻。新闻的本质就是无聊的。)但我偶尔还是会,被个别事情所吸引。比如冰岛特警的全黑制服,真的很好笑,特警的意思应该和FBI差不多吧,处理危险的紧急事件,比如营救人质什么的。但如果是在夜里,一个个黑影子彼此当然能看到(有夜视镜),但人质能辨认出他们么。妈的一团黑,黑咕隆咚,至少FBI还有荧光的F-B-I条纹,哈哈哈哈,我难得笑一下。感谢他们。

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弱智GQ族人,也相当搞笑,比如某知名作家为什么不评论一些书呢,人家发达国家都能评论呐。连一盆离不开花盆的盆栽,都暂时忘记了垂危的绝望,绝望地被你逗乐了。你让人说什么好呢,人又能说什么呢。哈哈哈哈。(我突然又觉得这四个相同的字好无聊。)

但现在我的问题是,打开电脑也让我觉得焦虑了,或者说更焦虑了。因为我有一种被很多人包围的感觉,我知道他们没有在看我,但他们也的确都在看我。各种各样的人,各种款式毛色花样不同的人,他们都在看我,或者他们根本一直在看我只是没说出来罢了。我他妈的快被吓死了。

在心脏狂跳即将从喉咙蹦出来之前,我把电脑扔出了窗外,且坚持困难地移动到了窗口,眼看着它从十二楼掉下去,样子已经惨不忍睹了,我才放心地回到了床上。

这个威胁总算消失了。

我又喝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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