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愤怒的海2
(2019-01-09 09:15:53) 5
沈小琳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一下把老金的手机扔在桌上。
杯子被撞翻了,咖啡顺桌子流到她腿上,她霍地站起来,白裙子弄脏了。周围人都在看他们。老金抽出纸巾。
“好了你烦不烦!”沈小琳叫起来,“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过了。”
她从老金手里夺过纸巾,吸裙子上的咖啡。已经吸不掉了。她气得满脸通红。最后她放弃了’重新坐下来。
“你别怕。”老金尽量温和地说,“我没有恶意。”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没有怕。”沈小琳盯着桌上的手机,突然哭起来,“小娜是我在日本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和我一样,她也特别没有安全感,只有我能理解她……”
服务生又端来一杯咖啡,小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沈小琳看了老金一眼,摇摇头,让服务生走开了。
“跟我说说她男朋友的事。”老金说。沈小琳低头盯着裙子,“到日本之后,李苗苗去了名古屋工大读商科,小娜就在东大。一开始,他们有好几个月都没见面,后来突然有一天,李苗苗就来了……”她抬起头来,看
着老金,“我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他对小娜根本不是爱!只有占有欲!”
老金不明白她究竟在气什么,但他知道,她的愤怒和小娜的死无关。
“他骚扰过我!”沈小琳气得满脸雀斑都在抖,“只要小娜不在,他就口无遮拦,还动手动脚,特恶心。我跟小娜说,她还替他辩解,说他是开玩笑的。根本不是!他就是个变态!后来我男朋友亲眼看到他偷拍我洗澡
,狠狠揍了他一顿。”她越说越激动,“我男朋友,比你还高,蒙古人,他来日本可是学击剑的,重剑,李苗苗算个屁!”
“李苗苗挨揍之后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说要找hei社会,让他们来解决问题。他想找人强奸我!我才不怕呢……可小娜被吓坏了,她劝李苗苗,跟他说,以后他再来他们就到附近的旅馆去过夜。李苗苗特别得意。小娜失踪之后’是我第4脑
了附近的所有酒店……”她又哭絲。
“不知道。”沈小琳擦掉眼泪,“逃回家,逃出国,去哪儿都有可能,反正是跑了……他家有的是钱。他是富二代。听说他家挺有背景。”
“他家在哪儿?”
“不知道。”像是怕老金不信,她又说:“我真不知道。”
老金明白,她知道,但他不想逼她。“你
觉得,”老金问,“他是为什么……”他想问李苗苗为什么杀人。
“就因为这个?”
“你还不明白吗?”沈小琳猛地把身体坐直,“李苗苗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个神经病,是个变态!”
“会不会,是别的人?”老金问。
老金又坐了十规头疼欲裂。
回酒店之前老金去买了止疼药。四天四夜没睡,让他精神异常恍惚,吃药让他头晕,可不吃药全身的疼痛几乎无法承受。
房间里堆着七个大纸箱,都是女儿的东西,是顾红送来的。老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前台告诉他,顾红没有退房。老金等了一下午。
一直到天黑之后,她还是没回来。老金给岛津打电话,叫他到酒店来。
岛津很快就来了。
眼下岛津压力巨大,上司命令他最迟明天,必须说服死者的父母接受电视访问。现在岛津已经知道,上司这次对自己种种刁难,其实是想借机把他丢到福冈县的偏远警察局去。一路上他都在酝酿该怎么说服老金,见面
之后,老金却直接就答应了。岛津很意外,但老金紧接着又说日本警察,你,你们,必须承诺,一周之内抓住凶手。”
万万没想到他会提条件,还是这样的条件。“金先生岛津显得十分为难,“作为警察,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可在时间上,我真的没法向您保证……”
“嫌疑人是李苗苗?”
岛津吃了一,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一周。”老金坚定地说,“答应,我就接受采访。”
岛津硬着头皮打电话向上司请示,上司果然不同意,不仅如此,还尽情奚落了岛津一番。岛津最后得到的指示是,无论用什么方法,明天,死者的父亲都必须接受采访。上司挂了电话。岛津沉着脸走到老金面前,“好
,他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岛津开车来接老金。他很怕他会变卦。
为了看上去精神点,老金刮了脸。镜子里的人让他吃惊,面孔浮肿,眼窝深陷,两只眼睛通红。又一夜没睡。安眠药除了让他干呕,根本没什么用。
汽车行驶在雨天的东京。雨点打在车顶上,把其他噪声都掩盖了。东京塔出现在银色的急雨里,看上去是灰茫茫的。老金又给顾红打了一次电话。占线。他把电话攥在手里。
窗外,雨水使城市破碎成五颜六色,显得很不真实。
“来东京,还习惯吗?”岛津想不出该说什么。
老金没说话,掏出烟来。岛津立刻摇下了车窗。
之后,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
在电视台录完视频,岛津又开车把老金送回酒店。
老金一下车,他也跟着下来。他朝老金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谢谢。”他确实感到如释重负,感谢不是装的。
“你还有六天。”老金说。没有和他握手,转身朝酒店走去。
开门的时候,他听到电视开着。一进门,果然看到顾红在。她连头发都没梳,整个人干枯得像个蜡像。“干吗不接电话?”老金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
“杜阳,他来了。”顾红站起身,走到窗台那边,“他一听说就马上赶过来了。小娜的善后,他请了专门的公司来处理。”
“用不着。”老金压抑着不快,“你要跟他走吗?”
"这不用你管。"
“警察已经答应我,一周内破案。”
她不想和他说话,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收拾东西。
老金站在那儿,看着她,“抓到人,我们得去见。”
“我不见!”顾红抬起头瞪着他,“女儿发短信,你为什么不回?为什么?你……”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各自占着房间一角,整理女儿的遗物。气氛很压抑。女儿的东西多数是书和衣服,漫画非常多。顾红边收拾边流泪。老金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你在找什么!”顾红终于被激怒了。
老金没说话。他在翻相册,他要找李苗苗的照片。没有,一张也没有。也没有金厉娜在日本的照片,相册里全是她十一岁之前的照片,有她在沙滩上捉螃蟹的照片,有她参加夏令营和同学一起站在山顶大笑的照片,有顾红
带她去哈尔滨看冰灯的照片。有很多。相册里掉出一张照片,被撕开过,撕成三片,又用透明胶布粘好。那是一家三口最后一张合影。老金还记得那天。桌上放着蛋糕,上面点着蜡烛。金厉娜笑容灿烂。
他把照片收在钱夹里,一抬头,看到顾红又在哭。
顾红在看女儿的日记。“哭醒了。”她念道,“爸不在家,他又出海了。他才回来三天,就又出海。海对他就那么重要吗?那我呢……”
老金走过去,拿走了日记。顾红抬起头,盯着他,突然就开始打他,用巴掌打,打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手臂。
“都怪你!”顾红撕心裂肺地喊,“都怪你!都怪你……”
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老金任她打着,根本感觉不到疼。
“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她哭得不像个人。
老金闭上眼睛。他希望她不要停,可她住了手。
“滚出去。”
他从房间走出去,走到大街上,冲进小酒馆,开始一瓶一瓶灌自己酒。
6
第二天中午,杜阳来接顾红。
老金听到他们在隔壁争吵。他忍着没动。过了一会儿,顾红来敲门。他没吭声。门缝塞进一个信封。老金把它捡起来,里面是
他走到窗边,想再看她一眼。有人敲门,他立刻去开。不是顾红,是沈小琳,身后还站着个男的’那个蒙古小子。
“你为什么接受采访!你答应过我。”沈小琳很生气,满脸雀斑又在抖,“你一接受采访,我就被房东赶出来了。”
“这是排华行为!”那男朋友上前一步,“金叔叔,这件事你要拿出气魄,要和我们一起去向当局施压,抗议这种排华行为。你等一下,我录个视频’你就照实说,说是他们逼你的,我会把视频传到网上,会有很多人支持
我们……”他掏出手机。
“滚。”老金要关门。
男朋友向前一步凭什么把我们赶出来?还不就因为我们是中国人……金叔叔,你被骗了!你被警察耍了。李苗苗早就跑回国了!”
老金把两人推出去,用力关上房门。
他很想揍人,可他不能对孩子动手。
他得找岛津。
警视厅大门口,老金被警卫拦下。十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特警手持盾牌向他跑来,他们经过他,穿过围栏,和从另一个方向来的队伍集结在一起。警卫用力挥动手臂,朝隔离带外围观的人群一指,意思让老金过去。
老金朝人群走,一边给岛津打电话。岛津立刻就接了,但语气很生硬,他让老金在花坛边等他。几分钟后,岛津来了,脸色相当难看。
“怎么找这儿来了?”
“李苗苗人呢?”
岛津吃了一惊,他不明白消息是怎么走漏的,“金先生,请你冷静,你可以留下来等消息,也可以选择先回国,我们会安排……”
老金扭头就走。走向远处的电视直播车。
“你要干什么?”岛津追上他。
“上电视!我要抗议!”
岛津面色土灰。“李苗苗不在日本!”他大声说,“出境记录显示,李苗苗前天下午已经乘飞机回了中国!目的地是大连。”老金逼近岛津,“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
“他是个通娜!,,
“对不起。我的任务不是缉拿凶手,我是专门处理公关危机的。”
“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警方从来没有正式通缉李苗苗。我很抱歉……”
老金狠狠给了他一拳。远处,人群突然传来一片惊呼,扮演歹徒的三个警察试图开车冲击警视厅,车胎被击中,汽车撞在门前隔离墩上。特警迅速包围并制服了三个“歹徒”。
岛津抹掉嘴上的血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岛津请老金喝酒,他把这当成正式道歉。
老金咬开二锅头尝尝中国酒”。岛津用舌尖舔了一下红肿的牙龈,点点头。老金一口闷了自己的酒,“岛津,我要向你请教一件事。”
“珊!”
“我很想杀死李苗苗。”
岛津并不吃惊,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这种反应,几乎是最正常的,“警视厅有协作部门会把资料传到中国,金先生,请你放心,中国警方一定会抓住他。”
“不。你不懂。”
岛津沉吟一下,“也不是完全不懂。可是,杀了他,并不能救回你的女儿。你因为杀他而堕落’你也会受到惩罚。”
“我不在乎。”
“你……还可以跟妻子再生育一个孩子。”
老金瞪了他一眼,“你是北海道人?我能听出你的口音。”
岛津点点头,“我的父亲,他也是个渔民。”他抢过酒瓶,给老金倒酒,“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岁。”
老金把酒干了,“正是最黏人的时候。”“一点也不黏我,喜欢她妈妈。”岛津苦笑。老金又要倒酒,岛津握住酒瓶,“有件事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中国人喜欢把孩子送到国外去……他们还那么小。”
老金愣了一下你不懂。”
“为了更好的教育?可是,孩子应该在家人身边,那不是更重要吗?”
“我说了,你不懂!”老金夺过酒瓶。
“我确实不懂。但无论如何……请不要做出杀人这种愚蠢的事。”
老金抬起头,盯住他的双眼,“你就告诉我一件事,是他干的,是李苗苗干的。”
“他只是个嫌疑人。唯一的嫌疑人。”岛津停了一下,又说,“但是,只要他再踏上日本,没人能阻止他被判刑……”
“帮我搞一张李苗苗的照片。”老金低沉地说,“这是你欠我的。”
岛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别这么想,也别这么干。”
刚醒来那一下,老金觉得自己是被活埋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浑身发烫。这是六天来他第一次睡着,因此睡得极沉,可时间并不长。四周漆黑一片,他动弹不得,胳膊被身体压住,呼吸很困难。他费了很大劲才抽出手,摸到打火机。火石擦亮的刹那,
他想起来了。
壁橱,这是那家酒店的壁橱。
几个小时前,他和岛津都醉了,两人站在街边呕吐。吐完,他让岛津带自己去菠萝酒店,岛津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带他去了。下车的时候,岛津已经清醒了,但仍然紧紧抓住老金的手,激动地说:“杀了人,
你就不是你了……记住我的话,别只想着成全你自己,别这么自私。”
老金把他塞回车里,拍拍车顶,让司机把车开走。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酒店的霓虹招牌,踉踉跄跄走了进去。一路摸索’他找到门上贴着封条的405房间。
一个女服务员跑来问他有什么需要,老金没理她,直接扑上去,撕开封条。门上着锁,他用力8爵。女服务员吓跑了。不久,她带来酒店经理。经理让她打开隔壁的房间,把这个醉汉扔进去’等第二天警察来处置。
老金在地板上趴了一会儿,后来,他发现了壁橱,开始往里爬。
他拿头撞墙,也许是想穿墙而过。在模模糊糊的意识里他告诉自己,在这堵墙的后头,就是女儿被害的地方。也许是酒,也许是因为做出了杀人的决定,他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入睡0
凌晨四点半,他醒了。打火机照亮壁橱的那一刻,他痛不欲生。
他爬出壁橱,搬来発子,扯下窗帘绳,打个水手结挂在吊灯上。他踩上凳子,将绳索套在脖子上,用力蹬翻了凳子。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
原来,上吊的感觉是这样的。
就像是坐上失控的电梯,时间看来仓促,却停在半空。脖子像被锯齿钩住,全身血液涌向头顶,又迅速泵回相反方向。身体的所有末梢都又痛又痒,胸口像被汽车碾过,所有器官内脏痛苦地向外挤。天花板越来越高’
越退越远……
在那遥远的地方,传来吊灯的断裂声。
老金轰然坠地。
他躺在地上,拼命咳。想哭,却哭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走廊的尽头有台自动售货机,他走过去,投下硬币,用力拍了一下可口可乐,瘫在地上等。
机器吞了硬币,却半天没有动静。
他把头顶在橱窗上,盯着里面花花绿绿的饮料罐。渐渐地,一切都在脑海中变了形。那个女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背后’她弯下腰,拔掉机器插头又重新插上。售货机重新运作起来,“哐n当”一声,可乐掉了下
来。她取出可乐,放在老金手上。
老金坐在地上,抱着那罐冰凉的可乐,呆呆地望着她。
眼泪突然流下来。完全不受控制。但他感觉不到泪水,只听到自己的哭声,那声音难听得就像一艘风中的破船。
当天下午他就买了去大连的机票。
他让酒店帮忙叫了车。当他走出大堂,紫发前台突然追上来,“先生,有您的信。”她向他鞠躬,转身回去了。他上了车才撕开信封。
一张照片掉出来。
先看到的是背面的地址’然后,他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了那个男孩。
盯着那张脸,他足足看了五分钟,直到确信自己已经把这张脸牢牢刻在Jii袋里。他知道,李苗苗已经不在东京,可在去往机场的这一路上,他却不由自主地搜索着街上的每一张脸,根本停不下来。
7
别墅区大门很低调,这有些出人意料,水泥的,看上去像那种老派的部队疗养院。保安正在换岗,动作也像受过训练的士兵,但制服相当丑。
“开进去吗?”司机问,放慢车速。
“接着走。”老金向前微微俯身,好把藏在背后缠着布的长刀抽出来。他看了司机一眼,把刀塞进裤子侧边的长口袋,空间刚刚好。他拉上拉链,抬起头,盯着公路左边的树林。过了一会儿,他说路边停。”
出租车离开后,他在路边又站了一会儿,等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和车辆,才穿过马路,钻进树林。沿着长满松树的山坡,他朝山顶走去。几分钟后,面前出现一道围墙。墙很高,墙头拉着向外丨萌斜的几道金属丝,看上去
像电网。他朝四周看看,然后来到墙下,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折断一截树枝,扔上墙头,测试那道电网。这种东西通常只是摆设。果然,电网毫无反应。他想再试一下,这次挑了一根更大更粗的树枝。他猛然发现,
山坡下面一个人影穿过林地,正跑向这里。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奔跑的体态却十分轻盈,身穿紧身黑衣,而非保安制服。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绝对跑不过体能如此优秀的人,于是迅速脱掉外套缠在手上,爬上围墙
。攀上去之后,又迅速朝后看了一眼。追过来的家伙正在使用对讲机,发现老金回头’立刻指着他大喊:“X你妈下来!”
老金没理他’从墙头一跃而下,顺势在草地上向前翻滚。右脚传来剧痛。疼痛持续不断。他试着动了动脚踝,觉得伤得不轻。接着他爬起来,朝前走了两三步,感觉右腿在抽筋。他单脚跳到一棵树下,扶住树干,将右
脚慢慢落在沙土上,然后弯下腰,用力掐着小腿。墙那边那个人在对他喊话’那家伙好像是想让他知道,要是被他抓住,他就死定了。
远处山坡下有一栋房子,老金一瘸一拐朝那里跑去。冲下青草坡时,他张开双臂
避免跌倒,然后穿过一小片白桦林,越过低矮的尖桩栅栏,继续奔过几棵苹果树,绕到屋后。他倒在湿润的青草地上,不住喘着粗气,感觉胃部收缩想吐。他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侧耳倾听。什么也听不到。他从口袋
里掏出一张纸片,那是用铅笔画的地图,很潦草,上面标注着钟楼、喷泉、高尔夫球场、警卫室……在一个黑五角星的上方,写着阿拉伯数字??69。
“小白楼,俄式建筑。”他嘴里喃喃重复,收起纸片。
这时候他觉得脚没那么疼了,于是爬起来,沿着小径走到一个高坡。他朝山坡下望去,最先看到的是钟楼,然后是一大片绿草如茵的空地,那个高尔夫球场。他在满眼绿色中寻找着白色建筑,没有看到,但已经掌握了
大致方位。他朝山下跑去。
五分钟后,他找到69号别墅。
灰色的大门紧闭。他朝四周看看,然后离开前门,绕到屋子后面。站在一片灌木丛的阴影里,他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后院很大,中央有个游泳池,泳池周围是修剪过的草坪,西南角有个凉亭,也是俄式的,里头坐着一
个中年妇女,正在给怀里的婴儿喂奶。草坪上摆着一张小圆桌,一个戴白色遮阳帽的年轻女人坐在桌前,写着毛笔字。不出意外,他想,这应该是武薇薇’李苗苗的后妈。弄清李家的情况并不困难,李苗苗的父亲李烈
是别墅的主人,是本地名气不小的房地产商,李苗苗是他和一个叫景岚的女人生的。据说,这家伙当初发迹,靠的就是他前妻。离婚后,景岚嫁给一个老外,移民去了慕尼黑。
看着这个院子,看着这里表面上的一派祥和,老金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李苗苗,可能不在这儿。
二楼有个窗口,窗帘动了一下。
老金有些恍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它在动。它又动了一下。那道阴影的后面,很像站着个人。老金推开铁门,冲进院子。他用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女人站了起来,他没有停’径直朝屋子走去。
“唉,”女人在背后冲他喊,“唉!你谁呀。”老金加快速度,几步踏上台阶。
“聋啦?”女人撂下毛笔,“有狗!”
老金已经走到门前,正要推门,一条狗猛地蹿过来。一只奇怪的狗,白色的,胖得有点畸形,长着纠结的毛。两只眼睛湿漉漉地闪闪发亮。它盯着他,黑色的嘴慢慢张开,发出低沉的威胁声。紧接着第二只狗也冲过来,
立刻对他狂吠,但没有袭击他。
女人高声喊了一嗓子,两只狗跑开了。“没事吧你?”女人朝这边走来我说了,有狗。”她咯咯咯笑起来。
老金回头看着她,“武薇薇?”女人明显愣了一下,老金知道是她没错了,于是转过身,一脚踹开面前的门,直奔二楼。
窗帘在动,不是因为后面藏着人,是落地扇在吹。这是间婴儿房。他离开这间屋子,开始挨个房间搜索。他先把二楼搜了一遍,然后上到三楼。没错,这就是李苗苗的家。走廊的墙上有张巨大的全家福,不是照片,是
油画,李苗苗就站在一个坐着的男人和武薇薇的身后。
搜索三楼主卧的时候,透过窗户,老金看到几个保安跑了过来。两只狗兴奋地冲上去跟他们对峙,不住吠叫。婴儿在啼哭,阿姨在喊报警啊!作孽啊!”
三楼也没人。他加快速度,来到一楼。保安全部退到院子外面。那个黑衣人也赶到了,他喊武薇薇,让她先把狗控制住。武薇薇还在笑,她笑得要岔了气,“你们哪,大白天让坏人进来了,你们哪。”
一楼同样空无一人,只有一扇门老金打不开,楼梯下面通向地下室的门。他用力踹了几脚,又用肩膀去撞。那扇门纹丝不动。
几分钟后,当他从车库人口逆向跑出别墅区的时候,一辆警车闪着警灯,正好从山路上呼啸而过。
坐在大排档的遮阳伞下,老金用一块冰敷着脚踝。他在等天黑。
他脑子里全是那扇红色的门。应该不顾一切,把它撞开。他相信,李烈一定会设法把警察打发走,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可能会把李苗苗转移到别处,如果他跑到国外去,
事情就难办了。要是凶手真的逃到国外,他也不会放弃,但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傍晚时分,大排档热闹起来,来的差不‘多都是附近技校的学生,三五成群。他们在聊的东西老金听不懂,只觉得恍如隔世。女儿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回偷拿顾红的钱,后来才知道,她弄丢了一本漫画书,是租来的,
书店让赔一百块钱。过了很久老金才意识到,那本书是自己给弄丢的,后来他在船上找到那本书,前前后后翻了两遍,愣没看懂。
看他一个人占着一整张桌子,一个女学生走舰。
“这儿有人吗?”
老金抬头一看,浑身一激灵,女学生穿着一件红蓝相间的篮球背心。金厉娜有件一模一样的。“有人吗?”女学生又问,语气挺冲。
老金点点头,又摇摇头。女学生俏皮地翻个白眼,旁边几个男孩子都捧场地哄笑。女学生弯腰想把板竟抽走,老金一脚踩住。女学生吓了一跳。
“你有病呀!”
老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男孩们冲过来’他们揪住他’推推搡操o老金并不抵抗,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女学生。男孩们被激怒了,开始骂骂咧例。女学生拽了这个又拽那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都拉开,可她发现
老金还在一个劲瞅着自己,也恼了。
“看什么看,老变态!”
“智障吧。”
“智障喔。
孩子们全都笑起来。老金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路在背后的东西。那群孩子都瞧着他。看到他把蒸笼布展开,露出沾着血的长刀。
“我X!”那群小子集体往后闪。
等天完全黑透,老金又来到别墅区。
他依然选择翻墙进人。这次,他差点被电死。“砰”一团火,他猛地向后摔倒在墙下的树沟里,发出一声呻吟。完全是靠着一种本能,他从一片乱蓬蓬的茅丛里翻滚过去,然后才停下来,飢在那里。他昏了过去,差不多
一个小时后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嘴里灌满了沙土,眼睛里也进了沙土,身体好像失去重量。
他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一片草坪那儿。他发现一根塑料水管,在附近找到开关,打开它,用水冲洗眼睛,又洗了洗脸。他抖掉衣服上的脏东西,重新穿上,扣好纽扣’站起来。一辆卡车嗡嗡响着从山坡下的公路开过
去。他静静等着,直到它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他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一颗糖。他看了看’把它放进嘴里。
沿着公路他一瘸一拐走着,一直走到别墅区的正门。他告诉保安,他要找谁。
保安上下打量着他,但最终还是接通了对讲。老金仰起脸来,盯着摄像头,一动不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十还没有动静,他必须走。
“让他进来吧。”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两只狗在游泳池里来回扑腾,周围站着三个保镖。泳池的另一头,拎着牛排的李烈
一边往这头走,一边举起手跟老金打着招呼,样子就像看到一个熟人。
“胖成什么样子了!”他把肉扔给一个保镖,从游泳池撩起水来洗手,“碰二十分钟,上来你们盯着,绕着花园跑圈,五十圈,不够数不准喂。”
保镖点点头。
李烈对老金挥挥手,招呼他进屋,毫不见外。
进入书房之前,老金又朝那道暗红色的门看了一眼。李烈看到了,但没有说话。书房在一楼的南侧,三面墙全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其中一半是书,一册册摆放得很整齐,另一半看上去是古董。落地窗前铺着一整张北极
熊皮,头颅完整,眼珠是对黑玻璃球。
李烈拿起遥控器’窗帘徐徐关闭。“来点儿吗?”他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我这瓶伏特加不错。”
老金还在看着那头熊。
“红的?”
“啤的?”
“可乐?”
李烈一样一样拿起来问。老金转过身,看着他,一言不发。
“放松点老金。”李烈笑了笑,笑得太响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你知道了一定会有用。首先,你女儿’她来过我家。她很不错。知道吗?他们本来是想一毕业就结婚的,他们.…“"
“你在撒i荒。”老金打断他。
“不。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是个意外……”
“那不是意外。”老金深吸一口气,抑制着内心的愤怒,“你儿子在哪儿!”
“小点声,”李烈指指头顶的天花板,“我女儿睡了。哄她睡着可不容易。”他转过身去,打开玻璃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件青花瓷瓶事情已经发生了,很不幸地已经发生了,所以,你应该多为自己想一想。”
“见不到人’我是不钱的。”
李烈把青花瓷瓶放在桌上,轻轻推过来,“这是我最珍爱的一件藏品,宋代的。我希望你能收下。”
老金从背后摸出刀,放在桌上我要杀了他。”
“老金啊老金,你就这么蔑视我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拎着把刀,闯到我家,吓哭我女儿,吓坏我老婆,我说什么了?我带着最大的同情和诚意想和你探讨解决办法,你却只想着杀人,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我知道你这种人,瞎话张嘴就来。你这毛病永远也改不了。”
“是吗?我对你倒没什么了解李烈看着桌上的刀,“可我知道你天生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料。你觉得你自己是。可你并不是。”“我不可能跟你做交易,这你心里清楚。”
“交易?不。这可不是什么交易。”李烈坐下来,倾身向前,双臂放在桌上,十指交叉。他摇了摇头,“我说的话,你没认真听。”
“因为你说的都是屁话。”
“你以为我把他藏在地下室?”李烈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扔在桌上。老金走过去,抓起钥匙,拿起刀。
“对,带上这个。”李烈说,“要是他在,你就用它直接把他干掉。”
地下室非常大,有浓郁的酒窖的香味,有种怪异的宁静。老金一走进去,幽暗的壁灯就自动开启,照亮那些用来存放红酒的木架的轮廓。那些架子看上去历史悠久。酒架的后面摆着一排大木桶。他走过去,敲了敲其中
一个,回声十分沉闷。他走到第二个木桶前,正要敲,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凉意袭来。他转过身,发现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是条鲨鱼。有两米长。巨大的鱼缸镶嵌在墙上。
李苗苗,他不可能在这儿,但他还是仔细检查了毎个木桶,察看了每一面墙壁。之后,他离开地下室,回到书房,把钥匙扔在桌上。
“怎么说?”李烈朝椅背上靠了靠,看着他。
“什么怎么说?”
“我满足了你的要求,现在,是不是轮到你也让一步?”
“你把他藏起来也没用,”老金朝前走了一步,“我迟早会找到他。”
“刚才我在想,”李烈说,“我真的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会不会像你一样,也这么不理智?我发现我不会。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还是再说一遍吧。你以为,杀人可以解决问题,可以解决掉
你心里的痛苦。你可能会想,自己可以跑掉,可以改名换姓,总之是让生活从头再来。然后,某天早上你醒过来,啾着天花板,开始琢磨:妈的我是个杀人犯!这就是你想要的?冷静点,至少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他站起来,又重新拿起那件青花瓷瓶,“少说也值三百万,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明白吗?我这是在想法帮助你。”
“这话你应该说给你儿子听。”
“你不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李烈摆弄着那只瓷瓶,“你确定吗?”
“确定什么?”
“确定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确定。”
李烈点点头,慢慢站起来。他抓起桌上的瓷瓶,突然猛地砸向自己的脑袋。第一下没碎,他眼睛都没眨又来了一下。这回碎了,血跟着就淌下来。“这样呢,这样你满意吗?”“你是你,他是他。”
“你女儿已经死了……”李烈双手扶住书桌,“可我儿子还活着,对不对?无论他干了什么,那毕竟是我儿子,而我只有一个儿子,道理就这么简单。”他抓过桌上的座机,又看了老金一眼,“最后一次机会。”
老金摇摇头。
“好吧。”李烈点点头,摁下号码。在等待接通的时候,他看着老金,又摇了摇头,接着他突然说对,是我……那个人又来了。他有刀!你们最好快……”他猛地挂断电话,这才掏出手絹,捂住脑袋。看着满地碎瓷片,
他很不痛快地盯着老金。
“知道吗,这可不是赝品。”
8
老金抬头看着通缉令。
名字没错:金陨石。
照片清晰:八仙别墅门前的监控截图。照片上他歪着脑袋,一头乱发。
罪名是:人室抢劫伤人。
沿着旧锅炉厂的砖墙,他一直朝东走。起初,没有太阳。大街上湿漉漉的。不久,红日突然跃出城市的天际线,冲破不可见的边缘,低悬着,在他面前不住地搏动,充满恶意。通缉令没有让他害怕。相反,他踏实多了。
李烈把动静搞这么大,恰恰说明,李苗苗人还在大连。
在河边,他遇到一个给人理发的老头。他在破椅子上坐下,让他把自己的头发尽可能剃短。望着河里的黑水,他在思考接下来的事。必须盯紧武薇薇。跟踪她,就能找到李烈,盯住李烈,然后挖出李苗苗。武薇薇的车
是辆显眼的红色宝马,很好认。
现在开始,他是个逃犯,一切必须更加谨慎。
他雇了辆黑车,守在别墅区进市区的路口。第二天下午,武薇薇开车离开别墅,他跟着她,来到一家医院。李烈住在特护搂三楼最靠西的一个单间。
老金弄了床棉被,在特护楼对面普通住院部三楼的走廊上打了个地铺,和十来个陪床的病人家属挤在一起。这地方不错,只要对方不拉窗帘,从这里能看到李烈在病房里的一举一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时间,他必须掌
握主动。
一开始,来探望李烈的人很多,有的放下东西就走,只有极个别的人,李烈才会亲自接待。但没过多久,他突然i射绝了所有来访,因为护士长冲他发了通火。是老金干的。李烈隔壁住着个军区副司令,割阑尾。老金摸
清情况,找到护士长,投诉说隔壁烟抽得太凶,非探视时间访客又多,打扰了首长休息。这一来,再来的访客,肯定就是李烈没法拒绝的人。
不久之后的一天中午,一个女人来看李烈。他们正在屋里争吵,武薇薇进了门。那个女人看到她,起身就走。武薇薇追出来,一直追到停车场。老金看到,那个女人并不和武薇薇纠缠,直接上了一辆路虎,扬长而去。
老金记下车牌,然后在医院门口的登记簿上搞到名字:景岚。
第二天下午,路虎又来了。老金看到他们在病房里争吵,比之前吵得更凶。这次景岚再走,他拦了辆车跟上。景岚一直把车开出了城,往丹东方向走。路过一个临时检查站,两个交警,四个持枪特警,毎辆车都检查得非
常仔细。老金只好叫司机掉头。
她肯定会再来。她有事必须和李烈当面谈,很重要的事,一件让两人都十分焦虑的事。老金发现他需要弄辆车。
想来想去,能帮忙的人,只有顾红。
从日本回来后,顾红不再出门,每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抄写经书。直到那一天,杜阳把通缉令拿回了家。
“李烈这人,真是看不清。”杜阳看着顾红,把通缉令放在桌上,“老金,他怎么会是去入室抢劫?他是去杀人的。他要杀了李苗苗。对不对?”
顾红拿起通缉令,仔细看着。照片上那张脸好陌生。杜阳说得没错,老金这次,当然是来杀人的。第二天警察就上门了,他们想让顾红回答几个问题。她什么也不肯说,相反,她问了警察一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去
抓李苗苗?”警察说,他们正在开展对李苗苗的调査,但找不到他。警察走了以后,顾红觉得非出门透透气不可。她开车上了山。
一开始,她心神不定,漫无目的,最后不知不觉到了八仙别墅。她在路边熄了火,盯着别墅区大门。一想到杀害女儿的凶手很可能就躲在这里面,她就浑身哆嗉。她给老金打电话,发现他手机已经停机。
一个保安走过来,敲敲车窗,告诉她,这里不能停车。
下山时,她开得很慢。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走进厨房,把水壶放在火上,然后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她本来没有想哭的感觉,现在却泪流不止。她把脸埋在抱在一起的胳膊上。
当她走到楼上,打开书房灯的时候,杜阳正坐在写字桌旁等着她。
她站在门口,手从墙上的电灯开关那儿缓缓落下。他动都没动一下。她站在那儿,拿着她的帽子。
“你知道吗,”杜阳说,“我有一笔钱,需要李烈出面才能收回来。”
顾红看了看他,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夜里十一点多,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
生号码,她立刻就接起来,她知道那会是谁。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听上去像个夜市,老金的声音很遥远。
“你还好吗?”
“不,我一点也不好。”顾红说我怎么可能会好呢?警察来找过我。吓得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有死。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能和他们说什么?”
“他们可能会骗你说出点什么。”
“你受伤了,是不是?我从你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听着,我需要弄辆车。”
她好久没吭声。最后她说我可以借给你。”
“动物园南门,明天早上八点。”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她觉得他要挂电话了“等一下!”她说,可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多保重。”她说。
那头,电话已经挂断了。
动物园南门正对着一个海鲜市场,早上八点,这里已经相当热闹。
不到八点,顾红就把车开到动物园门口。她摇下车窗,坐在车上等。老金站在街对面,站在那里抽烟,没立刻过去。跟着顾红停下的有辆黑色吉普车,车上坐着四个男人。他觉得那是警察。不久,街另一头又来了一辆
桑塔纳,上面也有几个男人。
老金转身朝市场里面走去。他走进一家卖熟食的店铺,侧身站在门里,给顾红发信息。他让她下车,到街面买早点,然后掉头回家。隔着店铺橱窗,他盯着那辆吉普车。
顾红下了车,穿过马路,在早点摊上买了油条和豆衆。吉普车上下来三个人,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马路。顾红接过早点,往回走,那几个人也跟着掉头。老金立刻把手机拆开,取出电池,扔进垃圾桶,朝市场里面快步走
去。
桑塔纳上坐着一个人,戴震,他是市局缉毒大队的副队长,两天前才突然被调来查这起入室抢劫案。他手头有自己的案子要办,对领导的这个安排,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很快进入了案情。看到顾红下车买早点,他已经
觉得不对劲。他让吉普车继续跟着顾红,桑塔纳不动。他下了车,走进市场。他已经牢牢记住金陨石的脸,但老金偷了辆摩托车,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戴着头盔。他在市场里转了两圈,没发现目标’于是给杜阳打电话
,告诉他,行动可能暴露了。
通知警察的人不是顾红,是杜阳。
他是通过窃听顾红的电话发现老金的。杜阳窃听顾红已经整整两年。两年前,教育学院一个颇有风度的海归副教授突然追求顾红,顾红拒绝了,但他不肯放弃。杜阳知道后,没去找那个男人,反而开始窃听顾红。事实证
明,顾红没什么二心,可他却对窃听上了瘾。昨天晚上,一听到老金打来的电话,他立刻就报了警。戴震让他不要惊动顾红。
顾红从动物园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想好对策,他认为以顾红的智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不如先占个主动。他告诉顾红,他报警是为了保护她。
“我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他抓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嚼着,“你把车给他,你就是同案犯,你会坐牢。他要杀了人,你的麻烦会更大。不只是你。”
顾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偷听我打电话?”
“我说得不对吗?”杜阳避开这个话题,“你是我老婆,你我都是守法公民,他算个什么?一个通缉犯,一个亡命徒……”
“你到底在想什么?”顾红打断他,“李烈的儿子杀了我女儿,你还想和他做生意?钱对你就这么重要?老金他不是亡命徒,他是我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