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心事（小小说）
(2018-03-19 08:44:48) 村子里，王家和李家只隔着一堵墙。拆了这堵墙，王家和李家就是一家。
王家一个儿，李家一个儿；王家的儿子在县城当局长，李家的儿子在村里当教师。每逢星期天，王家的儿子必定开小轿车回家看望他爹王老汉，带回许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每逢星期天，李家的儿子必定要和他爹李老汉在田里耕种锄耪，浇水施肥，弄得脸上是泥，身上也是泥。每逢王老汉赶集上庙走亲戚的时候，儿子就开小车来接他，他不用抬脚就可以到处转悠；每逢李老汉赶集上庙走亲戚的时候，他就骑一辆又破又旧的自行车，吱吱呀呀地在山路上走，眼见蹬不动了，还得咬着牙蹬。人比人，气死人，他没那个条件，不蹬也得蹬！
有人就拿王家和李家做比较，说：“王家是天，李家是砖，无论哪一方面他们两家差距都很大！”
其实王老汉和李老汉的关系非常好，两个人光着屁股的时候就在一块玩，玩出了交情，玩出了友谊，玩出了信任，到现在还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这个星期天，王老汉的儿子又回家看望王老汉。他的小车进村的时候轧上了一颗钉子，车轱辘被扎破了，一下子成了扁的。晚上王老汉就找到李老汉的瓜棚里来，在清风明月、凉风习习的田野里和李老汉诉说自己的心事。王老汉说：“兄弟，你听说了吗？今天我儿子的车进村时车轱辘被扎破了，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李老汉说：“大哥，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说碰上钉子了吗？钉子扎的。”
王老汉说：“钉子扎的？那钉子怎么不扎别人的车，单扎我儿子的？”
李老汉说：“那就是赶巧了呗，谁还故意给他放那颗钉子？！”
王老汉说：“你算说对了，就是乡亲们对我儿子有意见，看不惯他高人一等的作风，就故意放了一颗钉子报复他，故意扎他的车，故意给他弄难看！”
李老汉觉得王老汉多心了，乡里乡亲，不是大伯就是叔叔，不是哥哥就是兄弟，谁会故意去摆那颗钉子呢？
李老汉笑了说：“大哥，你想错了，冤枉好人了。咱们村的路，往南通县城，往北通镇上，车多人杂，忙碌热闹，也难免会落颗钉子，不是有人故意摆在那里，故意害你……”
王老汉摇了摇头：“兄弟，你别这样安慰我，我儿子做的事情我知道，那钉子就是有人故意给他放的！”
不管李老汉怎么劝、怎么说，王老汉就是听不进去，就是认了一条死理儿。后来，李老汉摘来了一个西瓜，说是今年培育的新品种，又甜又沙又没有几颗籽儿，让王老汉抱回家里，请家里人品尝品尝。王老汉说：“瓜可以抱回去，但是必须得给钱。”李老汉说：“
你这个人奇怪，
我又不是卖给你的，你给什么钱？咱们邻居多少年，除了钱就没有交情了吗？”王老汉说：“反正我得给你钱，我们不能再得罪人了！”李老汉生气了，说：“给钱你就别要瓜。”王老汉也生气了，说：“不要就不要，反正我不能找便宜！”
王老汉扔下那个瓜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李老汉觉得怪怪的：这个人怎么成了这样呢？他怎么那么害怕那颗钉子呢？
几天之后镇上逢集，李老汉去赶集，王老汉也去赶集。王老汉破例没有坐儿子的小轿车，坚持和李老汉走在一起。李老汉把他推着的一车西瓜全部卖给了镇上的派出所，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又走在一起。李老汉显得很乐观、很轻松、很精神，王老汉显得很郁闷、很沉重、很焦虑。
王老汉问李老汉：“ 兄弟，
你说实话，你去派出所卖瓜时，他们没问你什么？”
李老汉说：“他们没问我什么。他们一是夸我的瓜好，二是说我的瓜价钱贵。”
王老汉说：“我不信，他们把你叫过去，没调查我的儿子？”
李老汉说：“大哥，你想哪去啦？他们叫我是让我给他们送瓜，没调查你儿子！你儿子好好的，他们凭什么调查他？”
王老汉说：“兄弟，你别哄我，我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大的集日，他们为什么只买你的瓜？他们为什么只把你一个人叫到派出所？我儿子的事情我清楚，以后我再也不坐他的车了，我怕挨骂，我嫌丢人！”
走着走着，李老汉忽然发现王老汉老态龙钟了，本来才五十多岁的人，脊背上竟有了罗锅，走路也有些踉踉跄跄的，原来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的人，这会儿苍老得成了一个茄包子，怎么变化这么快呢？
隔了不长时间，王老汉病了。李老汉听到消息，带了两个上好的西瓜，赶紧去看望王老汉。那是夜深人静的时刻，王老汉见了李老汉一通大哭，抓住李老汉的手久久不放。
王老汉泪流满面地说：“兄弟，咱俩把儿子换了吧，你要我的，我要你的！”
李老汉很认真地说：“
大哥尽说笑话，这儿子能换吗？”
王老汉说：“你看你儿子多好，老老实实做人，辛辛苦苦教书，学生们也爱戴，乡亲们也夸奖，镇政府也表扬……”
李老汉说：“大哥，你儿子比我儿子还风光还耀眼呀，人家在县里当官，一出门前呼后拥，一说话一呼百应，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老汉赶紧摆手：“兄弟，求求你，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啦，你一提这个我就犯心病！我儿子的事情我知道，他太喜欢钱，我担心他……这一阵子我是吃不下喝不下，白天老出冷汗，夜里噩梦连连！”
王老汉很吃力地坐起身来，把嘴附在李老汉耳朵上说：“兄弟，假如我走了，你给主持丧事，我一不让他守灵，二不让他打幡，记住了吗？”
李老汉说：“大哥，你想得太多啦，谁不闹病呢？来吧，咱们吃瓜！”
李老汉用拳头砸那西瓜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竟砸出两眼泪水来，泪珠掉得稀里哗啦的。
喜欢
0
赠金笔
前一篇：夜雪堆积如山（短篇小说）
后一篇：听一个未亡人讲述(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