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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儿青青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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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农村长大的孩子,十个里有九个九都是割过草的。家里喂着猪、羊、兔的,不能断了青草嚼吃,就是大冬天里,也离不了掺补磨细的干草面。另外,割草卖给生产队里的牛、马、驴、骡大牲口当饲料,还可以挣些劳日或零花钱。那时候,地里收获的玉黍、高粱、棉花秸、麦尖儿、豆棵子等庄稼秸秆,甚至是连根刨出来的茬子,都要分到各户里,当成烧火做饭用的好柴禾,没有多少舍得喂了牲畜的。
草的命微薄,好地里赖地里都能顽强生长,滋生出的种类也很多。早春二月跟着麦苗一起复苏的王不留,三伏天玉黍地里四处乱串的热草蔓子,入秋后见缝插针一样拢住山药秧子的星星草,弯弯的谷子穗旁鹤立鸡群一般秀出的纽子草,还有菜畦里一年一年拔不净的马生菜,垄沟边、地头上冒出来的落露棵、甜碎米、牛板子……都是牲畜们吃起来津津有味的青饲料。所以谁家到队上去交刚割下来的青草,或是秋后去卖晒干了的大草个儿,都很受饲养员的欢迎,因为这些食草动物们吃了土生土长的草料作滋养,才会长得膘肥体壮。
村里的孩子们,大多喜欢割草的活计。这样可以摆脱背弟弟抱妹妹带来的满耳朵唧唧歪歪的烦恼,还可以逃过鼓捣做饭的熏火子燎烟味儿。约上要好的小伙伴,挎上个筐子,抓上把镰刀,一边划拉着割草,一边寻摸着疯玩。村子四周的庄稼地、枣树趟、沙土岗、铁道夹,村南的小河、村北的大河,河岸上的杨树林子、柳树林子,邻村的梨树园子、杏树园子,还有附近的拖拉机站、火车站,差不多都是借着割草的名义,趁机游逛了一回又一回的。草是一定要割满的,筐帮儿与筐系儿之间拦草的绳子要勒上劲了才行,这样“横横的”一大筐草,背起来就有了分量,也有了自豪感。特别是伏天里,把满满一筐子青草,左扬一把,右扬一把,摊开在院子外边的过道里晾晒着,绿泱泱的一大片乎儿,父母看见了,就会很高兴。不然,虚头垮脑的支架一筐,轻者挨嚷,重者挨揍,最主要的是不准再跑出去割草了。
春天里,最先发芽的是村南小河帮上的小草,经不住春风春雨的半句催促,就抢在麦苗返青之前都变绿了。
这条两三米宽窄、两三尺深浅的小河,是村西南县化肥厂里流出来的工业废水,从西往东,沿着我们村南,流向邻村的村北,再一直流向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在小时候看来,就像是流向了天边那么遥远一样。水四季是温乎的,大冬天里也不结冰,老远望去,还升腾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河底淤积了慢慢沉淀下来的煤灰,呈浅灰黑色,河帮上的土也渐次沾染了一些浅灰黑色。河水不算清澈,倒也见底,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氨水的碱性味道,所以长长的河床上,只是靠近岸边的地方,偶尔有几株旱芦苇一样的杂草在随水波摇曳,却不曾看见过一条小鱼小虾小泥鳅之类的活物。
但是,这些化肥味道的碱性,似乎反倒滋润了岸上小草和大树的成长。岸两边的大杨树一棵一棵生得枝繁叶茂,像两排整齐威武的士兵,日夜守候着这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人们从北岸上的沙石路经过,或凑在南岸上的大地头歇晌儿,浓茵茵的树凉挡住了灼热的阳光,感觉都很清爽。因了河水的温暖,河帮上的土也是从不结冻的,所以这里的小草就最先捕捉到了春天的气息,和着杨树芽苞们鼓胀的欢快节奏,自顾自地舒展开了娇嫩的绿色,一摊一摊的,一汪一汪的,让经历了一个寒冷干枯冬天的人们,眼目前一亮,心气神一振。
最先发现这些小草变绿的,肯定是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们,仿佛一个漫长的冬天里,我们都在天天呼唤着春天的小草精灵们快快醒来似的。草绿了!春天来了!去割草啊!从鸡窝边的敞棚子里找出有些闲散了的筐子,从西屋窗棂子上摘下有些锈蚀了的镰刀,几个小伙伴撒欢一样奔向村南的小河。在河帮上隔不远一个排开,腿快的,早穿过小石桥上了河对面。我们兴奋地大呼小叫着,沿着斜斜的河帮一棵一棵割草。说是割,还不如说是挖,小草都还贴着地皮取暖呢,要想割走一棵完整的草,就只好连根挖起了,反正都是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野草,闻起味来也不大招人喜欢。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兴致,挖草之余,伸手够几枝柔软的杨树嫩梢,拧松了带芽的皮儿,抽出白色的小细棍,用镰刀把空筒截成段儿、刮薄了边起,就做成了杨树笛儿,鼓着腮帮子一吹,“呜嘟嘟——”“呜嘟嘟——”,发出比柳笛儿低闷厚重一些的管乐音,几个孩子一起呜哇乱吹,高高低低的闹响成一片,就像是一支没有指挥的春天随心交响曲。
刚泛绿的小草不是很多,也没有多大的扑棱子。折腾半晌,可怜的小草也糊不满一筐子底儿,背回家里,也就是往猪槽子里扔一把、往鸡窝边扔两把的量儿。看见绿色,猪一骨碌翻身凑上来,拱两下子,试探性地咬上两嘴,感觉不对口味,就哼哼哼地又卧回猪圈炕上的干草窝里了。鸡们煞有介事地飞奔过来,又是用尖嘴啄,又是用爪子挠的,等有些怪味的青草气灌进了它们芝麻粒儿大小的鼻孔时,就“嘎呵儿——嘎呵儿”地歪起头上圆圆的豆眼睛不解地看看你,见没人理会,就慢悠悠地踱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了。
最后,这些代表着村边第一抹春色的小草,都被父亲填进了猪圈里沤粪。母亲说:“那草有化肥味,不能吃,别再去割了。”虽然费了半天劲儿,猪鸡都不肯吃,多少让我们的兴奋有些失落。但是,割草带来的乐趣却是实实在在的,迎接春天的喜悦更是满满当当的。
等到第二年春天,我们早就忘了上一年的失落,又呼朋唤友地去村南小河帮上割草,又重复着上一年的兴奋和失落,就这样一年一年长大了。后来,那条小河改成了暗渠,上面搭建了一些小门脸房子。再后来,村子里的地都占光卖光了,割草就成了念叨往事的一个乐子。不然,现在的时节里,小河帮上又该是春草青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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