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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沿着鹿泉五峰山蜿蜒的山道，一路往山坳里走，两边坡上尽是附近村民栽植的树林子，杏树和枣树居多，一片连着一片，间或有几棵柿子树和松柏，山坡下的涧沟旁是刺槐和紫穗槐。

    所谓“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及至到了这晚秋时节，在纯净的蓝天映衬之下，整个山坡就变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大油画，这位神奇的写实派大自然画家，是非秋风莫属的。

    远远望去，松柏依然洁身自好一般浓绿着，柿子树梢上剩下的些许果子，都橙黄橙红透了，鲜亮亮地招迷人的眼和心。柿子树的叶子稀疏了不少，已经遮挡不住柿子们驿动的妩媚，兴许是沾染了柿子的颜色，叶子也都变黄了，变红了。如此以来，一整棵一整棵的柿子树，就成了油画上璀璨跳跃的华丽音符。

    山坡的低处，是茂密的杏树林子。杏树是很可人的，三四月间，以繁花似锦陶醉春天；五六月间，又以累累果子滋润夏天。当晚秋的风吹过山林，杏树依旧还是一派沉绿的韵致，大大小小的圆圆乎乎的心卵形叶子，互相摩沙着，依偎着，似乎一枚也还不曾兀自地枯黄，一枚也还不曾悄然地飘落。

    山坡的高处，是壮观的枣树林子。我总觉得，枣树扮演着一年当中最矜持的树木角色，发芽晚，晚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候，才姗姗吐出黄绿色的嫩芽，中秋打过枣子没多久，一串串的枣叶子就着急忙慌地从油绿变成了黄绿，更是禁不住秋风秋雨一小句催促的话语，就开始落叶飞花一般潇洒了。今年，秋的脚步，走得比较和缓，轻柔，所以这高坡上的枣树叶子和涧沟里的槐树叶子一样，都还静静地等候着。这一高一低的大篇幅黄绿色，呼应出大油画恬淡幽静的主旋律风格。

二

    走了好一阵子，往前看，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而且到了高海拔的地方，都是青一色的松柏了。我不想再上了，一是体力跟不上，也压根没有不到山顶誓不罢休的征服欲望；更主要的是，我好想到枣树林子里看看，就独自拐上了长满枣树的一面山坡。

    打过了枣子，枣树林子便没人再着心看管，横挡在路边上的干枣刺枝子也都挪开了。那感觉，就像你一直心仪一直喜欢的一个人，忽然间藩篱消融，冲你打开了心扉，让你的心里有股异样的温暖。

    山上的枣树，都是梯田式栽种的，高低错落有致。一梯里有一趟枣树，一梯和一梯之间，有半人或一人来高的距离，随坡就势的小斜路，就是上下相连的通道。各家与各家的枣树林子之间，是有明显界线的，这界线一般都是用修剪下来的枣树枝子搭的，一年一年累积起来，就成了山坡上很醒目的田畦埂。

    站在枣树林子里，枣叶子还在，似乎枣子的香甜就还在，我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这溢满香甜的空气。阳光把枣叶的影子细碎地落在地上，落在我身上，微风一吹，这些影子就在变幻；我一挪步，这些影子也在变幻。这种变幻里，有阳光的味道，有晚秋的味道，但都浓不过枣叶的味道。

    不经意地，发现仍挂在枝梢上的一两粒枣子，红红的，润润的，触了阳光的爱抚，反射出红玛瑙一样的光泽。我赶紧四处寻摸到一根打枣杆子，爬到高处的一梯里，把枣子敲落，盯紧了落处，再下到那一梯里，在草棵子里面，在碎石头边上，抓起那已经熟到极致的脆枣子，迫不及待地往衣襟上蹭蹭，就塞进嘴里咬了，嗯呀，真是味道好极了！这味道里，能尝出日月星辰的风情，也能尝出春夏秋冬的灵美。

    几个上上下下的来回，积少成多，我竟然够到了一大把枣子。于是，兴奋地捧着枣子，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枣树斑驳的树荫里，快活地瞅着手心里红润的枣子，一个一个给它们“相面”。兴许是忙碌中出了汗，一阵晚秋的山风，带着寒意，带着涛声，霎那间劲吹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还没等我裹紧衣衫，成千上万的枣叶子就呼唰唰，哗啦啦，漫天飞花一样飘过来，扫过来，打在我的身上和头上，发出一连串“啪儿，啪儿，嘎儿，嘎儿”的清脆响声，我赶紧背过脸去，用手罩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欣赏这难得一遇的潇潇“枣叶雨”。

    这风也惊动了栖息在山坡上的鸟儿，它们一惊一乍地吱喳唧呱地乱叫着，窜出树林子，盘旋着，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然后又飞向朗净的蓝天。它们的队伍很有趣，黑色的大乌鸦，一身墨黑墨黑的，舞动着大翅膀，飞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喜鹊和灰喜鹊。若不是亲眼所见，你肯定不愿意相信的，人们心目当中这一喜一忧的两种精灵，竟然是如此和睦。麻雀和几种叫不上名来的小鸟，也不知深浅地吃力跟了一程，就落到远处的林子里，不见了影儿。

    风过了，鸟远了，山林又恢复了宁静。天上，云，很少，很少，只有偶开偶散的几丝几缕。在这晚秋的风里，云丝和云缕，一会儿牵手，一会儿分手，缘来缘去，不疾不徐，随意荡漾着一种娴雅和清丽，一种洒脱和飘逸。看着看着，你会如醉如痴，似梦似幻，仿佛整个山林，都被这晚秋的风，吹成了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