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迪 (博主母亲/78岁)
在山东省烟台地区海阳县北部,有一片丘岭地带,高高低低的小山包上,长满了松柏和各种树木,山腰和山下布满了梯田,种植了各种农作物。其间有一条小河由西向东流去,沿着这条河道有一条长长的路,东西走去,每隔一两里路就可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那树木掩映处,必有一个可爱的小村庄。我的家乡—山西头村,就在这里。
这里的人们世代为农。据说我的爷爷年轻时学过一点生意,还略通文墨。但自我记事起,只见他干农活。我父亲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是农村中少有的教书先生。我有两个姑姑,大姑早逝,有个女儿比我大五岁,就是我的表姐。爷爷奶奶希望早抱孙子,所以在父亲16岁时就为他娶了20岁的母亲。那时候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三年,终于在1929年一个婴儿出世了。但,天不随人愿,盼孙子偏偏来了我这个孙女。而且母亲一连生了四个女孩,第五个才是男孩,可惜他来的太晚,已经无法化解两代人的多年积怨,无法改变母亲的命运,早在第三个女孩出生后,妈妈就被迫带着女儿们搬出了家门。我和父亲两家跑。由于生活困苦,我身后的两个可爱的妹妹不到三岁都相继病饿而死。
在我一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个算命的瞎子,奶奶把我递给他,叫他给我算算命。瞎子用手摸了摸,高兴地说:“嘿!好一个胖小子!”奶奶说:“我哪儿有那福气,要是小子就好了!”瞎子闻言,愣了一愣,稍停,就哈哈大笑说:“嫂子你有所不知,这个孩子本是小子命,你看她,天庭饱满、面如满月、手大脚大、骨架大,将来一定是骑骡跨马式的人物,你就当小子养吧,没有错!”从此,我就穿男孩子衣,学做男孩子的事,也不缠脚,光着脚丫满街跑。四五岁就上山挖苦菜、采蘑菇、拾麦穗;六、七岁就跟爷爷下地种瓜、点豆;八、九岁就帮妈妈挑水;十岁就赶驴下地送粪,甚至过年时,父亲还像别人带儿子一样带着我给长辈人磕头。渐渐地我养成了男孩子性格:姑姑教我和表姐绣花,表姐学的好,我一会儿就打瞌睡;而在外边玩起来,我就成了孩子王。拍球、养鸟、玩猫狗、粘知了、打陀螺、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凡是男孩子们的游戏,我都喜欢。我养的小麻雀,可以自由飞翔,但一见到我,就会飞到我的肩头,来亲热一番。我特别喜欢在村前流过的那条大河。每年多雨季节,河水涨满、浊浪滚滚、汹涌澎湃、十分壮观,不但泥沙俱下,还时有树干、草垛、甚至有大件物品顺流而下,使人震撼。大雨过后不久,河水变的清澈见底,十分温柔,露出了洁净的沙石河床,和岸边又大又光的石板。姑娘们在这里说说笑笑唱着歌儿洗衣服;在河水中有安静的雪白的长颈大白鹅和嘎嘎欢叫着的鸭群;在田间劳动后的男人们来这儿洗脸洗脚,给牲口饮水。天暖时,妈妈叫我到河边洗衣服,我把光着的小脚丫往水里一放,清凉的河水从我的脚边流过,非常舒服。有时洗着洗着,忽然见一群小鱼儿游来,我便放下衣服,蹑手蹑脚跟着一条又大又美的鱼儿追过去。鱼儿左躲右闪,当它遇到了石头缝儿或草叶时就钻进去躲起来。这时我慢慢接近,轻轻地两手一捂,把它抓住。这样抓了一条又一条,常常会乐而忘返。待我发现太阳偏西、人已走光、肚儿饿了,才端起未洗完的衣服和鱼儿回家去。
1936年,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叫我背着书包上学堂了。能上学的女孩很少。我很喜欢学校的朗朗读书声。很崇拜我的老师,他教我读书、识字、唱歌、做游戏、还夸我是好学生、字写的好。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第二年发生了“七七卢沟桥事变”。老师上课告诉我们:“日本鬼子打进中国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并说“我们中国人决不能做亡国奴。中国人要团结起来,赶走日本鬼子”。老师教我们的课本里有:“中国大、日本小。中国人多、日本人少”。“中国必胜、日本必败”。老师教我们唱的歌是:“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拿起我们的武器,刀枪……”等等。老师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憎恨、反抗侵略;热爱和保卫祖国的种子。
从二年级开始,我要背着妹妹上学,直到小学毕业。上课时,我把妹妹放在老师的炕上,下了课我就要抱着妹妹玩耍。
我们村有个乡政府。他们收税、派捐、抽壮丁。年轻人纷纷躲起来。谁家交不上壮丁就要交钱;没有钱,就把老人吊起来打。当时有一首歌唱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临街的墙上写有大幅标语:“我们只有一个领袖—蒋委员长。一个政府—中央政府。一个军队—国民革命军”;“攘外必先安内”;还间杂有“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等等。后来,渐渐逃难的、要饭的人多起来了。乡政府也不见了,传闻也多起来了:“日本人又占了某某地方了,杀人、放火、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抢”;“谁谁家的儿子被抓去修碉堡了,天天挨打,一天饿昏了,被狼狗咬死了”;“谁谁家的姑娘被抓去‘劳军’,再没脸见人,上吊死了”;“有的国军投降了日本人,当了二鬼子”等等。
未完待续
写于2005年、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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