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吾书

文/胡曼荻

这是许多年以前自己出第一本书《中国女孩》时的纪事。

去书店看我的书。出版社的推销商说卖得很好。不信。

原本不抱什麽想法。书出与我只是应了小时的诺言，除此，没有什麽感觉。

然书总是要出的。虽然我认为书卖得好未必说出写书者的出类。书如画。情绪的东西是许久才会看出来的。一直认为畅销的东西皆是应景的，我喜欢落寞者的悲情色彩。

以为我那本封面很怪颜色的书会很惹眼，亦会令我一眼看到。没有。找了好一会，感觉到落寞者那种悲情色彩在心中渐渐灰重起来。居然连自己的书都找不到。推销商曾告诉我书在什麽位置，继续看，一本一本地翻。

在那个位置我看到了自己小时看过的许多名著，许多大作家的书被重新包装后的再版。还有一些市面上很能赚人眼泪的言情书。

忽然怕起来，怕真的在这个位置找到自己的书。我的书是不咸不淡的，不知道它的位置该在哪里。朋友说他在无聊时才翻看我送他的书，以放解他被专业压迫得很激动的神经。这是他的坦诚，亦让我轻松，没有理由去添乱他的神经。

翻了许久，在没有信心再翻下去的时候，看到了我的那本书。它趴在新加坡的一位据说最著名的作家的书之间，懒懒的，如我没有睡醒时的神情。

只有一本。我不愿让自己再玩寻找的游戏，便问书店中四处巡查的管理员。书店是开架的，只有很少的售员。售员说那本书就是放在那个位置的，已经卖得只剩下一本了。她的神情很淡，如每天的例行公事。她说还会补货，正在和出版商联系。

我不敢呆在书店了。溜出来，便觉得有些饿了。去很拥挤的食摊吃平常最喜欢的东西。慢慢地吃，想让自己亦如往昔。

很想知道什麽人买了我的书，又没有信心去书店看他们翻我的书时的神情。那个书店很大，里面盛满了书。这个世界对文字感兴趣的人渐渐减少。我只不过写了一些字，然后把这些字集起来，给这些字起了一个很打眼的名字：中国女孩。也许这个名字烧伤了一些人的眼睛。在新加坡，中国女孩们的生活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摆书的人许是无意的，书来了，便摆了上去。书是分类的，只以写作的内容分类，并不以名气的层次分类，亦想为读者挑之方便。

这世界是买方的市场。如今。

此文写于旅居新加坡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