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看姨母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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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红散文怀念姨母文化 |
分类: 岁月随笔 |
看最后一眼
妹妹发语音说,红哥,姨已经四天不吃不喝,医生也不给打吊针了,怕是熬不过去了,你回来看看吧!
姨母今年87岁,姨父病逝后不久,因为小脑萎缩,患老年痴呆症已七八年。一开始是右手、右腿活动不便,后来越来越严重,从不能行走、拿东西,到不能认人、说话,生活无法自理,看了让人心疼。
前几年回老家时去看她,姨母坐在轮椅里,脸色红润,看上去跟好人差不多。平老表笑着对她说,红老表回来看你啦,还认得不?我坐在姨母跟前,姨瞅瞅我,好像认了出来,嘴里“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地叫着,很高兴很兴奋的样子。
今年清明前夕回老家时,又去看姨,她坐在轮椅里,已经很瘦弱。我叫她,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抬起能动的左胳膊指着门,嘴里发出一个音“啊——啊——”,好像是让我们赶紧走。姨母一生要强,大约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病老的样子。
几天水米不进,又输不了营养液,这是非常危急的时刻。我赶紧请假,第二天乘早班高铁到信阳,又转火车到桐柏,在下午3点赶到县城的平老表家。
姨母非常瘦弱,侧躺在床上,脸色腊黄,没有一点血色。双唇紧闭,牙关紧咬,左眼半睁,右眼闭着。呼吸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胸口的衣服起伏不定。还能活动的左胳膊,一会儿抬起搭在身上,一会儿又放在床上,上上下下,一刻不停,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什么,又好像是有些难受无处安放。
舅家表姐说,你姨她心里难受啊,就是说不出来,喊不出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感到悲痛、无力和酸楚。我和小惠坐在姨母的床前,握着她的左手呼唤“姨——姨——”。姨母没有回应,却抽出手,把手臂搭在身上,过了一小会儿又把手臂放了下来。我再握着姨母的手,感到冰凉,摸摸她的脚也是冰凉。脚上的紫斑正在向腿上扩散。
我知道,姨母的最后时刻正在到来。儿女、孙儿孙女和众亲守在跟前,守着老人家最后的气息。姨母还有两个亲人——两个侄子,正在从三千里外的深圳赶回来的路上。我在心里祈祷、默问,姨——你越来越越弱的呼吸,还能撑到两个侄儿回来吗?
这是最艰难的时刻。面对亲人的生命倒计时,在强大的自然规律面前,我们都束手无策,都无能为力,只能强忍悲痛尽孝守候。
到夜里3点多,姨母进入生命的最后时刻。按照老家的风俗,她平躺在客厅的草荐上,能够活动的左胳膊已经无力再上下挥动了,双眼睁开,张着嘴在呼吸。平老表握着姨的左手,一声声呼唤,围在旁边的亲人都在呼唤。但姨母没有回应,睁着双眼,似乎要看着身边的亲人,表情平静,张着嘴巴在一下一下地努力地呼吸。但呼气长,吸气短,每次呼吸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姨母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弱。鸡叫三遍,4点时分,一生要强的姨母停止了呼吸!
这是最悲痛的时刻。姨啊,新的一天就要亮了,但你却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姨母叫李广英,1933年2月26日(农历二月初三)生于桐柏县吴城板桥,2019年8月3日(农历七月初三)凌晨4时逝世,享年87岁。姨母幼年丧母,与父亲和姐弟相依为命。长大后赶上新社会,与姨父岳林奎自由恋爱结婚,一生养育三男二女,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本该颐养天年享享清福的时候,谁知却得了小脑萎缩的怪病!
记得母亲在世时我回老家看她,临别时,她总好说,人老了,看一眼少一眼啊。这时我总说,别这么想,你身体挺好的,活一百没问题。母亲便不再说啥,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一直送到大路边,看着我坐上汽车远去,还要在路边站立很久,眺望很久。
母亲去世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是话里有话:父母老了,儿女看父母是看一眼少一眼。而对大限将至的老人而言,他们看儿女孙娃不也是看一眼少一眼吗?!姨呀,你的姐姐我的母亲去世时我没有看到她在世的最后一眼,这已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姨呀,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努力睁开双眼,一定是要看看你的儿女孙娃孙女和众亲最后一眼,看看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最后一眼。
姨,你一生养育的五个儿女都在跟前守护,愿你的在天之灵安息!
2019年8月9日夜追记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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