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红诗论:新诗为何不得人心
(2010-12-24 19: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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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评论 |
陈立红说明:前些时收拾屋子,在书稿中翻出一篇15年前的文章,是谈诗歌与读者关系的,看看有点意思,不忍舍弃。而且,当时指出的一些诗歌现象,现在似乎更严重了。现整理发布,是为记录。
诗离读者有多远
文/陈立红
诗歌读者越来越少的原因,固然与读者掌握的诗歌阅读欣赏知识偏少,越来越读不懂诗歌有重要关系。但我更想从诗人的角度来找一下“自身的毛病”。因为我也是一个正在写诗的人,对中国诗歌的前途和命运一样忧心如焚。我认为,当今诗坛至少有以下五个方面“不得人心”——不得读者之心。
一、诗歌审美过于古典的文人心态和价值取向与现实生活不合拍,人民大众的困惑与阵痛,很难在诗中找到影子。
这主要表现在诗人对诗歌素材的处理和选择上,片面追求“古意”和所谓的“文化”韵味,言菊花必冠之于陶渊明,见桃花刚必入桃花源。总之,一山,一水,一石,均从古诗古书中引出一大堆典故。此风一开,便出现了专从古诗翻译转述新诗的“大写家”,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他就写“李白之河从天而来”,完全是为了做诗而写诗,为发表而写诗。还有一种情况是,诗歌意境套用或转录古诗意趣的风气也相当盛行。眼前是激烈动荡的现实生活,落笔却是清寂幽冥的古典意境,实在相去甚远。诗歌属于青春,年龄在30岁以下的读者占绝大多数,泛滥的古典意趣自然难以引起青年读者的共鸣。我想,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诗人远离社会现实生活造成的,也与一些诗人敌视现实的狭隘的美学思想有关。存在并不一定合理,逃避却是自欺欺人,只能用严肃和良知的态度正视它,审视它,才有可能从艺术的层面超越现实的野蛮。
二、诗歌语言千人一面或互相摹仿的现象非常严重,败坏了读者的欣赏口味。
“摹仿”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纯粹的摹仿,另一种是下意识的靠近。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诗歌刊物编辑有重要关系。报刊编发一种风格、题材的作品多了,就会形成一种跟风效应。现在我们打开许多诗歌报刊,不管是官办的,还是民间的,也不管是原创的,还是选刊的,诗歌语言同质化现象都非常突出。如果把作者的名字用黑笔涂掉,一般读者很难区分诗作之间的区别。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从诗歌刊物的角度,作为诗歌编辑要尽可能视野开阔、胸襟大气,努力做到不以自己的个人好恶取舍稿件,要善于发现和保护作者的个性,尽最大可能做到“百花齐放”(事实上,现在诗歌杂志和一些编辑的偏见极为凶悍!)。从诗人的角度,既要善于学习别人的经验,更要敢于坚持自己的风格。刊物编辑喜欢的作品类型,当然可写一些,还要正式发表一些。这是显示自己写作功力、证明作品水平的一种方式,当然是必须的。但同时,诗人自己也要心中有数,要清醒地认识到,报刊上发表的很多作品,不管是歌功颂德的还是探索试验的,大部分都是应景应时之作,都是编辑为标榜某种东西而推出来的。真正为读者考虑而编辑的作品,却很少。甚至有很多编辑,根本就不知道读者在哪里,完全是自娱自乐。
三、诗歌结构的分行、分段欧化现象严重,人为地造成阅读困难,使诗歌知识少的人望而生畏。
古人的文化学习是从“句逗”开始的,也就如何断句分行,早在启蒙阶段均已完成,而且,古典诗词大都有格律,阅读诗词对古代文化人而言,基本没有障碍。如果有,那就是对诗词用典的感知,对语言、意境本身的领悟,所谓诗无达估,也就是指这些,诗词的基本含义没有歧义。而我们的现行语文教育是从“啊喔哦”、“人口手”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开始的,到了高中三年级甚至到大一,也只是学了《老马》《黎明的通知》等等这些早期新诗而已,这与当今诗坛讲究诗歌语感和创作技巧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许多高中语文教师,讲古诗头头是道,读新诗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就是现实。另一方面,新诗语言在最近二十年一直处在快速发展变化之中,语言的主体性得到了重视和强化。这是好的方面。但同时,在分行与分段问题上,也暴露出过于欧化的严重问题,明明是一句诗,却要硬分成两行甚至两段来排列,让不懂诗的人莫名其妙,无法阅读(都是半句话),人为地制造了阅读障碍。因此,我呼吁,重建分句、分段规范。我们不能要求诗歌读者都是诗歌专家,诗歌的通俗性应该得到重视。谁藐视这些,无异于自绝于读者。
四、诗歌主题故弄玄虚缺乏意义,“没意思”的诗歌让读者困惑不解。
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很多诗歌确实“没有意思”。有的只是淡淡的韵味,泛泛的感悟,浅浅的禅意,充其量是若有所思而已。诗坛呼唤力作,大作,但却很难出现。过去有“诗言志”之说,后来因为被过度利用,出现不少假大空作品,败坏了“言志”传统,因此现在的诗人大都比较反感这种提法。但是,诗人们可能没有注意到,读者对一首诗的认可或评价,首先是从有没有意思开始的。如果读两行就觉得没劲儿,那就“拜拜吧”。因而重新提倡有意思的诗歌,提倡有内容的诗歌,确实很有必要。这反过来也可以规范诗人创作的随意性。诗歌当然要重视语言的创新,但是所有创新都要为内容服务。没有内涵和意义的诗作,不管语言多么鲜艳华丽,终究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注定是没有生命力的。
五、诗歌创作的不连续性,消解了读者对诗人的关注热情。
在电视连续剧和长篇小说在电视台和图书市场分别火爆,而且好戏(书)连台的今天,零零碎碎的小诗实在难以引起读者阅读欲望。或者说,诗歌发在刊物上如果还有人阅读的话(即有人订刊),那么你印成诗集就很难卖掉了。这一点跟短篇小说集的命运如出一辙,这是值得深思的。诗歌创作缺乏联系性,这很容易消解读者对诗人的关注热情。这是一个相当感性的时代,读图的时代,影视的时代,如果你的诗写得还那么玄秘隐晦,不那么直接,读者是不会更跟你学猜谜的。另外,现在还是一个媒体爆炸的时代,泛娱乐化的时代,偶像化的时代,流行歌星演唱会的火爆刺激就已经证明,新诗的普及也需要走娱乐化和偶像化的道路。席慕容和汪国真曾热过一阵子,但是后续乏力,也缺乏包装,变成了昙花一现。
补充:我在想,如果参照流行乐队的模式,搞一个诗歌说唱团,也许能够趟出一条普及新诗的路径。因为与流行歌曲相比,诗歌最大的优势就是,她是有思想的。经历了30年市场经济的疯狂扫荡之后,今后中国和世界到底该如何发展,是需要认真思考了。可以预言,新诗在未来20年,将重新站在思想的前沿。
1996年2月8日草稿,2010年12月23日整理补充